“胡爷,胡爷咱们见一面行不行,咱们当面聊啊?”邵海沿都快疯了,怎么敢应下这个事:“咱们不能跟颜电比,每部剧的时长厚度全都不一样,求求您给我留条活路——”
电话已经挂了。
邵海沿目瞪口呆地坐在房车的胡桃木地板上,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本来和这几个演员不对付,现在要提前几个月交片子,他找谁说理去??
胡爷只给他五个月,而且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
就算把特效和后期制作压缩到极限,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成品,这根本不可能!
邵海沿伸出十只手指头,翻来覆去的数。
就算他抻到七月底交成品,也至少要留一个月时间加钱给所有公司做特效出片子。
现在是三月中旬,距离六月底也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拍完这么多戏,剧本里还有他加的一堆宏大场面和群戏,操,要不辞职算了?
邵海沿真的有那么一秒把辞职的念头摆到了最高处,又想到自己早早花掉的预付款,还有合同里的巨额赔偿金,吓得又跌坐回去,拿指甲紧紧扣着地板缝。
不行,不行,一定要交片子出去!
大不了不像颜电那样讨个什么最佳导演奖,现在得奖不重要,交货最重要!
他心烦意乱,越想越觉得着急。
三个月,拍掉百分之六十的戏,硬生生把时间砍掉这么多,还要交成品给电视台播出……
这已经不是拿奖的问题了,是质量的问题。
绝对不能死抠质量,速度越快越好。
——可是《重光夜》这样会砸在我手里,以后国内谁还敢找我拍戏?
邵海沿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砸烂房车里的所有陈设。
妈的,反正老子要活下去,老子要拍完东西交差!
老子如果活不下去,你们一个两个,全都别想好过!
海导在片场发作的事传到苏沉耳朵里,已经是当天的晚上了。
他下意识想去找林久光陪陪这个弟弟,又意识到邵海沿一直在往剧组里塞人,渐渐耳目众多,为了不激化事情,没有起身出门。
……至少整个酒店还是蒋麓的。
苏沉用内线给林久光打了个电话,嘟嘟几声之后,传来的声音睡意惺忪。
“沉哥?”
“你还好吗?”苏沉心里愧疚,觉得是自己波及了他:“我很担心你……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嘉姐安慰我一下午了,你别太客气。”林久光瘫在床上,拿手指绕电话线玩:“我第一次看见导演发疯,骂得不够过瘾还喝口水接着骂,当年连着NG也没见别人这么凶。”
苏沉不多隐瞒,把前情和他大致讲了。
林久光听完,人还是有点懵。
“就为这个?现在哪个剧组改剧本不是常事啊?这小说又不是他写的,他护成这样,有毛病吧?”
“是啊……我们以前几年都是现场边拍边改。”
苏沉担心他的情绪,又道:“以后我多往剧组去,至少他不敢明着骂我。”
“你再有这种需要,先跟副导演聊,让副导演去跟他商量。”
林久光把电话线玩成了翻花绳,拿肩膀夹着电话筒道:“沉哥,我觉得你现在不该关心我。”
“你该关心下麓哥。”
苏沉这几天疲于拍戏,又很少去海国组那边,消息不太灵通。
再提到蒋麓时,清澈的声音都像是变干涩了一些,仍是有说不出的隔阂。
“他生病了吗?”
“不是。”林久光犹豫了几秒,仍然说了出来:“我助理前两天帮我去递文件,看到过好几次了。”
苏沉怔了下,皱起眉:“看见什么?”
“看见……蒋麓在搬东西。”
很重的摄影器械,不归他管的道具木箱,以及等等。
林久光和苏沉都在剧组混了很多年,清楚知道这个原始森林里的等级秩序。
不管是副导演,还是男二,都不该亲自搬卸重物,或者被支使着做类似的任何事。
他们拥有一致的嗅觉,所以林久光点到为止,只用这一句话,就能让苏沉明白事情不对劲。
“我知道了,现在过去找他。”
林久光噢了一声,处在倍儿聪明和有点迷糊的交界处。
他原先觉得自己可通透了,进了这个剧组以后反而像是还不够灵光,今天一整天都有点糊涂。
“那你们别吵架哦。”
“嗯。”
苏沉这次出门速度很快,连拖鞋都没有换。
他直接走到蒋麓门前,伸手按原来的密码。
3189,我是笨蛋。
电子锁滋滋一声,冒出红光,显示密码不正确。
苏沉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没有再按门铃。
他被这门挡在蒋麓的世界外,再次被重复提醒,他们需要保持距离。
没过半分钟,门被快速打开。
蒋麓叼着牙刷,嘴角还泛着沫儿。
“找我?”
苏沉怔怔看着他,伸手抓过蒋麓的手,看掌心和手背。
刮伤有好几道,还有细细的疤。
剧组的木头箱子上都是倒刺,不小心就会留伤。
蒋麓被他捧着手,先是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林久光说的?”
楼下专心翻电话机花绳的小朋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苏沉不说话,检查完他的左手,又检查他的右手。
看得实在心疼,表情都一览无遗。
蒋麓真想亲一下这样表情的苏沉。
他抽回手,去浴室漱口洗牙刷,在流水声里又道:“没什么,就是帮朋友几个忙。”
“你助理呢?”苏沉直直问道:“潮哥还有其他几个人呢?”
“都在帮我。”蒋麓平淡道:“事情太多了,忙不过来。”
“你不像这样的性格。”苏沉靠着门,说话时还在看他脖颈后面晒出来的痕迹,还有门口肌肉损伤用的喷雾。
他看得内疚又难过,开口却只能喊他的名字:“蒋麓……”
“人有软肋是很麻烦的事。”蒋麓平直道:“我的软肋可以是你,也一定是我舅舅,和他留下来的这个剧组。”
冬姨扶他一把,和这些人损他一把,都可能是因为卜愿已经不在了。
他看得很清楚,也竭力在守住所有能守的事情。
“很久之前,我那个哥们,裴如也,跟我解释过。”
“舅舅给我和他安排见面,是因为有投资项目可以一起做大,方便日后的布局。”
“但另一个原因,是裴如也从小就在守家业。”
蒋麓把牙刷扔回杯子里,靠在墙的另一边,在光线明与暗的分割线里与苏沉对视。
“裴如也好像是九岁时祖父离世,然后全家十几口人在旧金山争家产争到现在。”
“我当时还在想,这也太电视剧八点档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用守家业这样的词。”
现在,差不多的情况降临在他身上。
银行资产和股份投资都好说,但这偌大的影视基地,这博物馆部件般成千上万的心血,他需要一直守下去。
舅舅知道,他也知道,他这个人太重感情,拿得起放不下。
别说是舅舅知情也答应的烧毁几座宫殿,就是有人磕碰坏了剧组的一盏锦纱灯笼,他都会跟着心疼。
从前蒋麓还笑话过舅舅,简直跟守财奴一样往四合院里没完没了的搜罗些杂七杂八的。
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是被压得透不过气了,再见到苏沉时,蒋麓也笑得轻松随意。
“其实也还好。”
苏沉不反驳他的话,一直望着他,眼里都是心疼。
可他该怎么安慰他呢?
他们不能靠近,不能拥抱,不管说什么,都像隔着孤岛两侧。
蒋麓被看得不好意思,自嘲般笑了一下:“就这样吧,我去背台词了,明天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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