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翻看聂巍递过来的文件。
很详细,记录了沈峤青每一次的大考成绩,还有参加各种竞赛拿的奖次,甚至最荒唐的是,其中有一个是英语演讲比赛的奖,他拿了全校第一,老师让他继续去市里参加比赛,他放弃了。
那他妈的沈峤青还有好几回来跟他说自己口音不好,请他示范诵读文章,用以纠正。
当耍猴呢?
尤其是沈峤青初三的成绩,跟中考分数相比,周念非常能理解老师为什么觉得他考砸得厉害。
而他呢,他一直怀抱优越感,压根没去过沈峤青的学校,根本不屑于去探究沈峤青初中的事。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沈峤青是差生,跟自己相比不值一提。
退一万步说,就算中考真的是沈峤青考砸了,他升学以后又没有摆烂,只要正常发挥,肯定一下子就进上来了。
所以,从头到尾,沈峤青都是装的。
他指示沈峤青下回考到多少多少名,沈峤青就考给他看。
稍好几名,他会高兴地夸奖沈峤青,亲过他好几口;略差几名,沈峤青就会装可怜搏他怜惜,跟他牵牵手。
左右沈峤青都赢到了。
这叫什么?
这叫赢麻了。
羞耻,难以言喻的羞耻。
周念怔立原地,脸颊有种火辣辣发烫般的幻痛。
他气极了,盯着手里的文件气到笑了,感觉快心梗了。
他现在百分之两百地理解大哥的生气和失望,谁都无法接受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人这样欺骗。
聂巍说:“在门口站半天了,你还让不让我进屋,要是不让我进屋,我就先回家了。”
周念黑着脸说:“进来吧。”
聂巍戚戚然:“……又不是我骗你,不要殃及池鱼。”
周念坐下来,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跟灵魂出窍似的盯着桌上的某个点发呆,不是失魂落魄,而是像是在计划怎么杀人,怪可怕的。
聂巍想了想,拿出一本微积分的书,开始做题,说:“你什么时候想说话了再跟我说。”
周念又被这家伙给气笑了:“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做题啊?”
“为什么没有?”聂巍捏着笔,“我现在心情特别舒畅,我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有找不到打结的地方,终于被我找到,解开,一切都对上逻辑,豁然开朗。我很高兴,此时我的内心充满了愉快的情绪,我觉得我可以一口气写十道题,才能稍微纾解一下。”
这都什么奇葩啊。周念梗了下,一下子被冲淡了心头大半的气愤。
聂巍又说:“哦,对,你肯定很生气,我猜到了。理论上,作为朋友我该替你生气,不过我还是不装模作样了,这样真实一点,你要是觉得我要为你愤慨,那我也可以停下来帮你骂沈峤青几句。”
周念:“……你也不正常。”
聂巍:“我从小就不正常。”又说,“沈峤青更不正常。”
周念低头,有以指尖摸了摸指甲边缘的小小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还是刺痛,不碰也痛,碰了更痛。
他说:“那人就没正常过。”
周念起身去拿了碘伏棉花,给自己擦拭伤口。
放着不处理应该也能好,但是处理下可以好得更快吧?
周念看着手指肌肤和指甲盖上浸染上的棕红色液体,一句话突然从嘴里蹦出来:“挺烦的。”
行为那么变态,说了改,还是一直那个舔狗的老样子,看上去一点人格都没有,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沈峤青对他来说,是丢又丢不掉,甩也甩不开,留在身边,还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要说他真的很讨厌沈峤青吧,毫无疑问,他也是喜欢沈峤青的,深夜里的拥抱不是假的,暗处的亲吻也是炽热紊乱的,所有心跳所有脸红所有不理智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叮铃铃。叮铃铃。”
门铃声再次响起。
周念若有所感,他先打开接通门口监控的视讯机,屏幕上显示出沈峤青的脸。
从上而下的死亡角度,还有镜头畸变,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沈峤青的英俊。他望了一眼镜头,仿佛知道正隔着屏幕在窥探的人是周念。
狗狗般湿漉漉的眼神。
周念按了开门键,正门的大铁门再度开启。
沈峤青却没走进来,他又按了一次门铃。
周念接起电话,问:“门都给你开了,你还按铃干什么?”
沈峤青自我谴责地说:“我昨天惹你哥哥那么生气,他肯定还没消气,他不在家吗?我进去的话是火上浇油吧?我觉得我还是不进去了。”
周念:“那你还来?”
沈峤青:“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就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我都没想到会是你来开门,我以为会是你家里人。你没事就好。”
他说:“你没事就好。”
周念忍不住阴阳怪气:“我能有什么事?只要你别出问题,我就不会有事。”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刻薄。
“对不起哦。”沈峤青卑微地说,“都怪我。老是用你的东西,被你大哥发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念之前没想沈峤青是不是故意的。
可沈峤青这么一说,他又感觉,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啊。
周念若有所指地问:“是我送你的东西多到你都不记得哪件是我的了是吧?”
沈峤青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记得的,我都记得的,但我、我就是故意拿来用的……我是说,我不是故意要被你大哥发现。就是,我用你送的东西,是抱着想偷偷秀恩爱的心思。”
“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有我知道,我会觉得很开心。之前那次你哥发现我穿着你送的衣服,后来我再也没穿过了。那,我也不知道你哥那天会突然来教室,结果正好看见我没收起来的铅笔盒。”
周念已深陷在疑神疑鬼的境地,他现在怎么看沈峤青怎么觉得是在演,不值得相信。
周念又想笑了,怎么着,所以还怪他大哥多管闲事了是吧?
周念咽下一口气。
他的脑子现在烫得无法运转,他说:“我家里人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
沈峤青伏低做小:“对不起……要么,让我亲自上门道歉吧,都是我的错,你是好心,不应该怪你的。”
周念:“没事,他们不希望你上门。”
他记恨着沈峤青在考试上骗自己的事,按捺不住尖酸刻薄地说:“你把从小到大我送你的东西整了一下,装在一起,还回来,他们就放过你了。”
沈峤青:“……”
周念看见像素不高的屏幕里,沈峤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紧抿嘴唇,不说话。
周念颐指气使地说:“我说的话听见了吗?”
沈峤青才点点头,沮丧地说:“听见了。”
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心在滴血一样。
周念:“你需要多少时间整理?”
沈峤青如被逼到角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天吧。”
周念:“需要那么久吗?”
沈峤青垂下眼睫,再抬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咬了咬牙,说:“周念,能不能,还是让我亲自跟叔叔阿姨,跟你大哥道歉,我不想把你送我的东西都还回去。”
周念心尖一颤,别过眼神,不去看沈峤青,他更火大了:“你还敢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沈峤青快哭起来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不听你的话,但是,但是,我情愿被抽鞭子,也不想你送我的东西被抢走。”
又来。
又来?!
又是这套!
周念心绪糟乱,他真想捂住沈峤青的眼睛,再缝上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
周念正恶狠狠地盯着边上的白墙时——“念念,你在干嘛呢?”
妈妈问。
周念肩膀一僵,回过头,伸手就要关电话视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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