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华庭的牙齿不住轻颤。
“不要被过往束缚了,只要你愿意,你的思想就是自由的,没有人能够干涉你的决定。”林匪石乘胜追击道:“监狱里的那些坏人不也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你觉得你是阴沟里的老鼠,是因为‘负罪感’,而没有良知的人是不会有负罪感的。”
“华庭,我期待跟你并肩作战的那一天──所以你愿意对我交付后背吗?”
林匪石总是能将平淡普通的话语说的充满诱惑,他本身就像一个海妖塞壬,让人不自觉地痴迷靠近,为他神魂颠倒。
藏在暗处又向往光明的人,有谁会不为林匪石心动呢?
房间里安静地针落可闻,谁都没有说话,许久,贺华庭才“解冻”了似的蠕动了一下嘴唇,睫毛颤了颤,声音嘶哑地开口:“我跟舒子瀚约定过,今天会跟他联系。”
听到这句晴天霹雳般的话,林匪石和江裴遗同时一震,下意识地去看墙壁上的挂钟──
现在赫然是十一点五十了!距离明天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贺华庭对江裴遗下手,肯定是经过舒子瀚的同意的,而且要给他一个成功与否的结果──也就是说舒子瀚此时此刻正在等贺华庭的一个答案!
林匪石的汗毛一下就炸起来了。
江裴遗一定不能死,因为死了也要“见尸”,他们根本拿不出一具尸体用来瞒天过海,而且那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能够在地面上活动了,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可是该怎么跟舒子瀚解释?
贺华庭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手机给我。”
林匪石和江裴遗第一时间都没动弹──他们不确定贺华庭会对舒子瀚说什么,一旦打通了这个电话,除非贺华庭找了一个无缝的理由,足以说服舒子瀚让江裴遗“活”在世上,否则……
而且贺华庭到底会不会配合他们也不一定,万一他给舒子瀚打电话是为了通风报信呢?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林匪石代替贺华庭打这个电话,他们的声线非常相似,只听声音根本听不出什么……可他们又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暗语”,万一开口就露馅了,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重的压力有若实质般当头砸了下来。
林匪石平生酷爱豪赌,以前他嚣张狂妄地赌自己的命,现在他赌自己的判断与眼光──
他拿过桌子上的手机,想都没想递到了贺华庭的手边,诚恳地说:“华庭……我相信你。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即便知道林匪石是在以退为进地跟他耍心机,贺华庭还是舒了一口气,心脏似乎被某种滚烫而柔软的液体充盈了,他哑声说:“不用。”
……如果林匪石愿意这样相信他,那么是不是……
贺华庭单手指纹开锁,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又熟练地转接了两次,才响起了“嘟嘟”的通话声。
林匪石和江裴遗在一旁屏息凝神地听着。
三声过后,舒子瀚接通电话,“华庭?这么晚才联系我,是事情不顺利吗?”
“嗯,”贺华庭低低地应了一声,说:“没有成功。江裴遗粘林匪石太紧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林匪石:“……”
这绝对是江裴遗被编排的最离谱的一次。
舒子瀚想了想,道:“你不方便下手那倒也没关系,反正南风一个人在重光市,再有本事也不过单枪匹马而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贺华庭道:“好的,您还有其他指示吗?”
舒子瀚随口问:“江裴遗没有怀疑你吗?”
“我不太确定,”贺华庭喉结滚了滚,第一次在舒子瀚面前撒谎,他手心里已经都是冷汗了,“我不知道他对林匪石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是我感觉他是没有起疑的,我们平日里聊天很少聊以前的事,他提起的旧事我也基本上全都知道。”
舒子瀚道:“江裴遗不能久留,他活的时间越长,你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是,您安排就好。”
“对了,华庭啊,你要小心一点,半个月了,我们还是没有在凤凰山下找到林匪石的尸体。”舒子瀚轻轻道:“我怕他不肯轻易瞑目啊。”
贺华庭冷冷地“哼”了一声:“凤凰山下枝繁叶茂,说不定那姓林的是挂在哪条树枝上晒成干了。”
舒子瀚没接话,只是道:“十天后再跟我联系。”贺华庭把手机放到一边,看了江裴遗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江队,自求多福吧。”
林匪石蹙眉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事也不难,舒子瀚想对他动手,只要找个理由把江裴遗和林匪石栓到一起就行了,明天我来想办法。”
贺华庭沉默了片刻:“林匪石,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反悔了。”
──林匪石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转身往外走,嘟噜了一大串:“明天不反悔就好啦,我太困了,眼皮睁不开了,睡觉去了,明天再说,晚安好梦。”
贺华庭:“……”有时候他也羡慕可以像林匪石这样活的任性,自由多好啊。
林匪石真的困的睁不开眼,他这时候本来就虚弱又容易疲劳,跟贺华庭“斗智斗勇”了一个晚上,才好不容易让他松了一条口子,确实是很累了。
江裴遗问:“手铐需要帮你解开吗?”
贺华庭动了动脚踝,自嘲说:“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去厕所,你现在把我放开,说不定我半夜会逃跑。”
江裴遗没有林匪石欲擒故纵的花花肠子,也懒得玩什么“怀柔政策”,贺华庭说什么他就认什么了,没有给他打开手铐:“我们睡在隔壁,有事可以喊我。”
贺华庭没说话。
江裴遗往外走,在门口停了一下,没转身:“另外,没有谁是不配站在阳光下的。人的善意像随风而生的野草,永远不会被烈火焚烧殆尽,希望你以后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够遵从你的本意,自由自在地活在世界上。”
“GoodLuck。”
贺华庭的眼里逐渐拉起了一道血丝,他闭上眼睛,狠狠地抽了一下胸膛。
江裴遗回到房间的时候,林匪石几乎已经睡着了,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就翻身抱住他,撒娇般的小声喃喃抱怨:“裴遗,我好久没有抱着你睡一觉了,好想你。”
江裴遗的心都软了,伸手摸了摸他削瘦的脸颊,低声哄道:“以后把你藏在家里。”
林匪石勉强把眼皮睁开一条缝,乌黑眼珠里刚好能装下江裴遗的脸,他低声道:“说真的哥哥,我真的觉得累了,这是我以前卧底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五年前我还想,我能活多久,就为国家社会奉献多久,反正我也很喜欢这一行,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但是现在我又坚持不下去了,我的身体太糟糕了,再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我想好了,等这次行动结束,我就退居二线当你的贤内助吧,怎么样?”
他说话很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喉咙里没有咕哝出来。
江裴遗温声耳语道:“我也不想让你再冒险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顿了顿,他又说:“我希望沙洲可以被连根拔起,可是我最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匪石,你是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林匪石不敢细想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无声笑了起来:“就让我一如既往地有一个好运气吧。”
江裴遗小心翼翼地避过他的伤口,轻轻把人拢在怀里,那触碰感温存地让人想要落泪,为什么会有一对情人,连肌肤相亲都是奢侈呢?
这几个月来他们总是离别多、相聚少,这样可以相拥入眠的情景,美好的像是梦了。
次日,林匪石醒来之后,先去隔壁房间偷看了一眼贺华庭还在没在,结果不幸被当场抓了个正着,于是他光明正大地推开门走进去,坦坦荡荡地说:“你醒了,鉴于我们现在是三个人住在一起,所以过来征集一下群众意见──早饭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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