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因有点不好意思,但南少虔微微点了头,他就赶紧奉出了自己的手机。毛洽又想凑热闹,还没走近,南少虔已经扫完尤因的码收回了手机,只好讪讪退回去。
两队人马很快朝两个方向分了手。
尤因把鸭舌帽重新戴上,边沿着海边昏黄路灯下的人行道慢悠悠地散步醒酒,边低头刷朋友圈。毛洽落后他不远打电话,有方言断断续续传来,估计是跟家人。
酒伤愁人肠,尤因忍不住点开了通讯录,可联系谁呢,打给他爸妈吗,不太敢,不想面对他爸的长吁短叹。
安澄吗?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还生他的气吗,气他不愿意听她的话。
会不会也很后悔,像他后悔答应分手那样后悔跟他提分手呢?会不会她也想和好,但是拉不下面子先联系他,其实等着他打电话让步求和已经很久了?
安澄,安澄。
他的初恋,也是唯一一段恋爱。想到她,尤因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他是在二十二岁刚回国那会儿认识的安澄,Charon做为固定MC去录一个音乐综艺,她是导演之一。
也是那年,他们确定的关系。
安澄大他两岁,工作原因需要经常和他们沟通,俩人又是老乡,自然而然熟稔起来。
录完那个综艺没多久,整个国内的男团行业就开始急速下行,Charon遭受重创,他的工作跟着开始锐减,一腔壮志难酬,有几个深夜,他忍不住发了一些沮丧的朋友圈。
安澄或许是看到了吧,开始常常邀请他出门散心,一次他拒绝了,两次,三次,他都觉得多番拒绝美女的自己有点不识抬举,终于试着答应走出去,走到太阳底下去。
断断续续约会了一个月左右,安澄跟他告了白,像述职一样,一板一眼地先把他的优点吸引她的地方阐述了一遍,接着又鼓励他自强不息,是金子总会发光,我喜欢你四个字反而放在了最后,说得很轻声,然后扬起坚定的眼神看他,问他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他全程瞪大眼睛惊愕不已,一颗心软得稀巴烂。
天知道他那时有多缺乏肯定和鼓励,从小到大在温室里长大的独生子,看上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其实根本没比小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多少,没工作的那段日子,每次跟爸妈打完报平安的电话都忍不住躲在厕所里哭。
在一起四年,从工作伙伴到恋人,虽然在性格方面磨合得不够好吧,两个人经常意见不合,但他一向宽容忍耐,而她懂得见好就收,从来也没真正吵过架。抛开细枝末节,尤因是满意,甚至感激这段感情的。
安澄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总算还没有那么差劲,他还是可以干好一些事情的,比如维持一段健康的感情。
确定关系不到半个月,他又被公司送去了韩国,也没呆多久,拍了这辈子唯一一部电视剧,留下毕生阴影,然后被骂得重新回了国。
那会儿安澄还没回杭州,工作重心依然在北京,她上班很忙,而他,虽然那格木尽力帮他,隔三岔五会给他找事情做,但大环境摆在这里,肯定是比禁令之前要闲得多。没通告的日子,他就经常去她家帮忙收拾屋子。
作为女朋友,安澄也真的是无可挑剔,每天即使忙到天昏地暗,他都从不会缺乏来自她的关心和笑容。
尤因是四体不勤的人,为了她,笨手笨脚竟然也学会了做饭。
那是他们最亲近的一段日子。
但爱情是最需要维护的,他回国三个月后,安澄回了杭州创业,那以后他们开始聚少离多。说是谈了四年,实际上,她在杭州,他定居在北京,各自忙碌各自生活,真正面对面的日子,加起来有没有半年都不知道。
物理距离那么远,人心渐行渐远也就不是奇怪的事了。
他们的分手,说起来还有点滑稽。
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安澄大他两岁,为人处世果决强硬,喜欢做决定大过服从,以往遇到分歧,尤因总是不愿意和她争执,因为事实证明安澄的决定总是对的,唯一固执了一次,就是分手那天。
时隔两个月没见面,安澄从杭州来北京出差,顺便来他家看他,来的却不只是她人,还带了一份合同,劳务合同,她让他在华创的合同到期以后就签字进她工作室。
大多数时候尤因在安澄面前都比较软弱,但可能是那天安澄的表情实在太不耐烦,或者他只是单纯觉得靠女人很没面子,不经意就显露了大男子主义的一面,脱口而出说了句:“你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吗?”
安澄看一个不懂事孩子似的看着他,没作声。
他被那个表情伤害到了,轻轻说:“我不会签这个字。”
他记得安澄愣了一下,几秒后,疲惫地说:“你如果总是这么不懂事,那我们分手吧。”
也是负气吧,他只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好。”
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他有分手的勇气吧,听到他那么干脆就答应,安澄有些不可置信,声音发颤地说:“你别后悔!”
当时他说:“我不后悔。”
但事实就是,他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答应分手,而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分手,假如安澄真的觉得跟他在一起丢脸,几年前又怎么会选择他呢。
他明明可以好好说话,说,我喜欢站在台前,我喜欢看到观众,我不愿意干幕后。可他偏偏选择曲解她的意思。
这样伤她的心,他悔得肠子都发青。
这些年,安澄有多难,他明明是眼睁睁看着过来的,从一个地方台的幕后导演到在杭州拥有一个几十人的工作室和市中心两百平的房子,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一飞冲天。
而这样一个独立强大的女人,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有出息简直再自然不过了,假如实在没出息,有份稳定的工作做到不让女朋友担心也是好的。
他哪个都没做到。
尤因一直为她的成功而感到骄傲,这次分歧前,他从没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差距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大到,现在的他其实已经配不上她了。
安澄最后摔门走的时候,回过头斥责他:“你知不知道我几岁了,你又几岁?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我一直觉得你不爱我,你心里只有你的狗屁明星梦!我一直骗自己你只是不懂事,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可其实你只是不爱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尤因,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说梦想还有人感动,可你,你还有什么机会啊,那格木能扶你一辈子的贫么,离了他你什么都不是,醒醒吧你!”
他当时很愤怒,但他没反驳,因为他确实没想过婚姻,心里也确实还存有妄想。
他就是不甘心,他努力抓住每一个工作机会,去表现自己,甚至为了在节目里唱一首自己的歌可以不要通告费。
做梦有什么不对,他觉得委屈,她被领导打压发配到偏远部门时毅然决然辞职回杭州开工作室的时候,他曾经卖了效益最好的那家火锅店拿出两千万做启动资金鼎力支持她。
同样是为了梦想,为什么换成他,就要受到谴责?
而安澄说他不爱她,他就更疑惑了,他觉得自己对安澄就是爱情,可安澄竟然四年来都不那么认为,他们都无法理解彼此的委屈,分手于是轻易地落下句号。
安澄永远那么高瞻远瞩,离了那格木,他果然什么都不是。
尤因的脑子乱糟糟,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了过去,待接通的铃声响起,他后知后觉紧张起来,抓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俊秀的眉眼在手机的反光下柔和得近乎女气。
电话响了半分钟也没打通,一直提示占线,尤因的肩膀塌了塌,自己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按下挂断键。
呆了呆,他忍不住悄悄点进了安澄的朋友圈,一条横杠。
被屏蔽了。
也或许是单方面的删除。
这时候,他被酒精蒸得不灵光的脑回路终于转了过来,那么刚刚那个电话打不通,可能不是电话占线,是被拉黑了。
分手快俩月了他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直到此刻,异乡的海风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尤因才突然意识到,他和安澄是真结束了,桥归桥,路归路,曾经的恋人,雨下过,云走了,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以后逢年过节连寒暄和拜年都没有机会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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