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开不开机给句话吧。”
“都散开点儿,他装死呢。”毛洽走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他一发话,七嘴八舌的人这会儿全静了,齐刷刷看向车里头的人。
毛洽推开众人来到车前,弯下腰,语气严肃:“想好了没,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油头粉面的帅哥果然没睡着,他睁开眼,无可奈何地坐起来,“继续拍。拍我,拍空镜,把其他镜头全往后面推。”
“推到啥时候?”
毛洽傻眼了,环视一圈,这场地,教堂,主要就是为了拍男主B的戏份才租的。
“今天搭的这景你自己单独的镜头也就十几秒好不好。”
言下之意,哪拍得了一天,租金还是得打水漂。
“那你要我怎么办?”尤因反问,千挑万选请来的物美价廉模特跑单了,他也正窝着火呢。
他嫌公司词曲不够好,只让公司给他提供了后期制作,所以这张单曲与其说是公司给他的,其实全是他自己一力操办。
花了大价钱却闹得一团糟,他提高声音,有些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你逼我我就有办法了?”
搭档一个月,俩人虽然不算熟络吧,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陡然被这么一吼,毛洽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说话了,干瞪着尤因。
第3章
怒意翻腾的关头,一个多月来的委屈尽皆涌上心头。
刚被分到尤因时,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现在这般如履薄冰,甚至他还暗自惊诧惊喜过居然能带尤因这样老资历的艺人。
尤因的外形条件上佳,年纪虽然稍大,但比其他走爱豆路线的男艺人却多了一项核心竞争力:创作能力。
而就是这样一个创作歌手,却在行业内无人问津。
他当时还不解,觉得按理来说就算尤因没人捧,年纪尴尬,但根本不缺可持续发展能力,何至于几年来一点水花都没有呢?
相处时间多了,他就明白了,尤因也就是看着文静,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
领导要带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去酒会社交,大好的拓展人脉机会,尤因绝不去,问就是那格木从不让他去陪酒,还说什么我是艺人不是MB。
他娘的把他气够呛,当然了,后来经历一些事情以后回想起来,他也觉得后怕,只是他这时候还年轻,行事走不出学生思维,信赖领导就如同信赖师长,还没试出娱乐圈的水有多深。
他辛苦去联系的网剧也是不会答应的,劝多了,尤因特烦他,会认真而稍带鄙夷地说,那格木从来不给我找这种不适合的工作,还说宁愿去大卖场走穴也绝不演戏……
诸如此类,挑三拣四,没有硬背景还心比天高,说好听了叫清高,说难听了就是你装什么装!
三番两次被挑刺以后,他终于在心里对尤因打了个血红的大叉,并且断定,就这么一个性格古怪的刺儿头艺人,不服管教,不懂变通,只凭自己心意做事,长得再好看,唱得再好,那都不可能火!
幸好再过半年尤因的七年合同就到期了,他咬牙鼓励自己:小毛,加油努力坚持,熬这段倒霉催的日子,等和这个相看两厌的大怨种分了手,咱又是一条好汉!
两个人炸毛公鸡似的互瞪着对方,尤因坚持了一会儿眼睛开始发酸,突然觉得自己特傻,别人犯的错,他搁这和自己的工作人员置什么气。
“行了。”
他别开脸,扶着车门下了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吸油纸,闭眼按了按T区,他的山根挺拔得十分秀气,出道时候他们团还算有点风头,他常被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博主造谣整过容
吸油纸一罩上去就变成了倒U形,没吸干净,又换一张。
“我刚在微博查了下……“他努力平复语气,“这两天在北海有行程的艺人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我有一老同学在附近拍戏,你让导演先将就拍着,我去联系。”
“也是模特?别找模特了吧。”
“演员。”
那还差不多,因为一个陈辛郃,毛洽对整个模特行业都有了阴影,看尤因一眼,忍气吞声地转身走开,通知各部门:“各就位,开机吧那就。”
等毛洽走远,尤因倚着粉色的道具老爷车,踌躇半晌掏出了手机。
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楚获的名字,手指顿了顿,拨出号。
也不知道楚获还记不记得他,或者说愿不愿意认他这个老同学。
虽然是一个班出来的,但确实没什么交情,尤因心里忐忑不已。
听筒里,待接通的声音规律响起。
教堂两头大门都是打开的,一阵穿堂风卷起一张雪白A4纸,纸张飘到半空时,一道阳光透过教堂的花窗玻璃打在纸面上,光束五彩缤纷,绚烂得就像个梦,一秒钟后,纸张穿过阳光,飘飘荡荡,最终落到了灰扑扑的地上。
尤因盯着那张纸看,处于低谷的时候,看张破纸都觉得暗喻着自己的命运。
他心里难过,三秒钟后,平静地挪开目光。
视线不经意瞥见远处,有个微胖的身影正手足并用地跟导演沟通着什么。那背影有些陌生,花了两三秒时间,他才慢吞吞回味过来,啊,他换经纪人了,从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换成了个一点就炸毫无经验的愣头青。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伤春悲秋,联想到自己入行的前世今生。
大三那年,他自编自写的几首原创歌在网上意外有了些热度,火了以后,现在的公司,也就是华创,很快找上他。
网上联系的时候,华创只说要买他的版权,等见了面,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看他外形条件还不错吧,就改了口,说想签他做艺人,要给他资源,要包装他,让最好的经纪人带他。
许诺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俨然要把他打造成下一个天王。
当时他还不知道招聘都有画大饼这个环节,涉世不深,一下午的促膝长谈,深深觉得人家真的挺厚道的,条件好得让他都不好意思拒绝。
正好他学的又是流行音乐,完全专业对口。可到底要不要去,才二十岁的年纪,这样的决定对于他是个大考验。
他先跟他爸说了这件事。
他爸是杭州一个交响乐团的钢琴家,乐团偶尔会被当地的电视台请去给大型晚会做伴奏,也算跟娱乐圈搭点边吧。
但他爸是个没主心骨的,考虑到事情攸关儿子的未来,马上去找了老婆商量。
尤因的妈妈是生意人,皮革厂的老板,一向对合同敏感,得知以后态度谨慎,先请了个律师来研究华创给的合同。
焦灼等待好几天后,律所打发了正规俩字给他们。
一家三口严阵以待又商量好几天,他爸一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由他雷厉风行的妈拍板,觉得十多年的老公司了,也有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还包五险一金,就说“儿子,去闯一闯”,然后让他签了。
一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公司确实按照承诺,让那格木,带出过好几个一线明星的金牌经纪人亲自带他,但其他的,哼哼,那就是泡面盒上的画儿,仅供参考了。
那格木那时手上正好有个腕儿,现在是沉寂了,但那会儿是真火,代言和剧本那是纷至沓来,时间压缩得几乎没有空隙。
管着这么个香饽饽,那格木根本没空细细筹划他的路线,瞧着他外在形象还不错吧,符合公司想扩展海外市场的路子,就把他和同期进来的一个男孩子,叫鲜愈的,打包送去了韩国训练。
那段日子,是真苦啊,鲜愈还好,是朝鲜族,至少没有语言难关。
他就惨了,语言不通,又没有舞蹈基础,刚去的时候简直举步维艰,天天左手拿着韩语速成手册背诵,右手抱着他妈给他灌的剁辣椒瓶子痛哭。他妈妈是湖南远嫁到杭州,那么多年了厨艺还是偏湘菜,他最爱吃这口辣的,一吃就想家。
寝室里头四个人,俩中国人,俩韩国人,分别来自华创中国区和韩国区。
那时候他和韩国的两个室友还不太熟,鲜愈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不知道安慰人,但偶尔给他递个纸巾什么的,常常放着舞蹈视频,边扒舞,坐在一边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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