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受父母疼爱的那个孩子突然被母亲温柔地抱起来那样,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又无比幸福,心里涨得很满,无论世事如何不遂己愿,都变得皆可原谅了。
第17章
晚上的BBQ,因为尤因下午的热情招揽,整个摄制组几乎全员到齐。
尤因本身也算干餐饮的,算得上吃喝玩乐的行家,他包了一小片沙滩,放四五张圆桌,冷扎啤无数打,夜幕下,细长的星星灯下,五台烧烤架一字排开,燎燎烟雾散开,香得附近散步的流浪猫狗都跑过来讨食,特别热闹。
除此之外还额外整了些活,请了个当地的乐队来助兴,歌单特地选了中年男人们很爱的港乐经典曲目,《红日》的前奏一响,整个沙滩都沸腾了,摄影师道具师傅一手一杯啤酒大声跟唱。
一个小聚餐,因为布置得当,倒比小型派对还像模像样。
做成这么个有巨星参与的“大项目”,尤因兴奋得不得了,一开始找巨星本人喝,南少虔意思意思举了杯,半罐啤酒以后就表示不喝了,不仅自己不喝,还不准他喝,让他就坐原地等,自己则起身去烧烤区拿餐。
哪有party不喝酒的啊,那不相当于去厕所不拉屎。尤因觉得他管好宽,一身精力无处释放,偷偷从座位上溜走。
然后满场就看见他穿个绿色花衬衫和沙滩裤到处游走招呼人吃喝,一圈下来自己都不知道喝了不少,接着他又盯上了毛洽。
毛洽不知道他酒量奇差,不仅没拦着,还伙同旁边的人一起灌他,喝完几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呲个大牙嘎嘎乐。
没多会儿,所有人开始起哄要尤因唱歌,唱新专辑,让兄弟们提前一饱耳福。
尤因一开始推辞,台上的贝斯手弹了段和弦挑衅他,他被勾得心里痒痒就上了台。事先声明,新歌是不会唱的,不能泄露音源,唱点其他的倒是可以,说完问吉他手借了吉他。
这是要自弹自唱的意思,底下有人吹起了口哨。
怪流氓的,尤因笑着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等他抱着吉他坐好,立麦的高度也调到了位,键盘开口问他要哪首歌的伴奏。
海滩,狂欢,天上一轮明月,一群独身男人,此情此景太适合唱苦情歌了,尤因不禁想起了安澄,主要他也没其他人可想,长这么大也就这么一段青涩的初恋。
越醉反而越清醒,尤因忍不住悲从中来,把头发上架着的墨镜推得更高,露出光洁的额头,喊了嗓子:“晚婚,李宗盛那版的!”
烟雾虚幻的袅娜弥漫至天际,滋啦油声里,伴奏慢慢响起。
尤因低着头熟悉手里的吉他,不经意间看见自己的手肘处的皮肤起了几个疹子,没看见倒没感觉,看见了立刻瘙痒起来,忍不住挠了挠。
是过敏,从小他就这样,发烧了都不能擦酒精降温,一碰乙醇就全身发红,他皮肤又特别白,非常显色,手肘褶皱那么厚的皮都红了,估计浑身上下其他地方该红透了。
脸颊上是酒染的红,眼睛里的红又是什么红呢。
前奏即将完毕,他怅然地靠近话筒,指尖压品勾弦,分毫不差地进拍子:“情让人伤身,爱更困身……”
南少虔是去拿水果,音响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遥遥回头一看,隔着十几米,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小舞台上,几千瓦的大照灯下,尤因的大红脸看得清清楚楚,从鼻尖两腮,再到下巴颌,连喉结都是红的,鲜艳欲滴,像个刚从树上摘下来沾着湿漉漉水珠的熟透水蜜桃。
“让我擦去脸上脂粉,让他听完全部传闻,再聊聊若是非得分……”
他才几分钟没看到人而已。
南少虔脸色沉了下来,毛洽正在和人划拳,歌声里,他放下水果走过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
毛洽呲着牙笑,转头发现是他,愣住,紧张地站了起来。
南少虔语气清淡,目光却带着谴责:“你不知道尤因酒精过敏吗?”
毛恰懵了:“啊,我不知道啊。”
“知道了,然后呢?”
“啊,哦哦,我马上去买解酒药。”酒精过敏这事儿可大可小,严重了猝死都是有的,毛恰慌了手脚,“我靠,我真不知道啊。”
“你本来应该知道,你是他经纪人,他所有的习惯你都应该要了解。”
南少虔说话有种难以反驳的分量,毛洽被大腕儿说得很羞愧。确实,因为和尤因性格不太合,他每天都是对付着过日子,别提了解了,就连他的艺人是正经大学生他都还是前两天刚知道的。
“南老板,那,那你看他一会儿,别让他再喝了……我……”附近药店应该有解酒药,他四处环顾一圈,“我去买药!”
把人交给南少虔盯着,毛洽急忙往外跑。
夜风习习,跑出一里地外后,毛洽让风吹醒了酒,突然回过神,靠,尤因一个成年男人,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不克制,要贪杯,现在过敏了那不是活该么,他又不是尤因的老妈子,经纪人而已,南少虔居然来怪他不负责?
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啊这位天王?
毛洽委屈地看着导航找要药店,越想心里越忿忿不平。
但你若是要他回去找南少虔辩解,那他是不敢的,南少虔严肃起来压迫感太强,沉下声责备他的时候他简直连自己姓什么都吓忘了。
专业歌手营造氛围的能力是很高超的,尤因演戏的时候非常不自信,碰到本职就活了,室外话筒效果不好,却对他完全没影响,跟在棚里没区别。声线流水似的缱绻,最低音处极有厚度,律动着,几句歌词,几个转音,几声叹息,轻松就能把你拉入他罗织的情绪里。
但声线还是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浸润的缘故,更加喑哑,南少虔听见旁边有人笑着调侃:“像被几十个女人伤过,少一个都唱不出这效果。”
南少虔听在耳朵里,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心里想:何须几十个,一个就够尤因痛到伤筋动骨。
“先相约谁都不许苦撑,他能不能,能不能……”
大多数人都围去了尤因边上,还有人打开闪光灯充当氛围组,南少虔在暗处独自找了个座位坐下,遥遥看着抱着话筒眼眶红红的尤因,深邃的目光重得像洗了水的海绵。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实时感知尤因的心情。
尤因很难过,他知道是为了谁,一个很远地方的女人,不是他,不是默默陪在这里的他。
看着喜欢的人怀念着喜欢的人,这种钝刀割肉的痛让人难耐,但再难受,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尤因。
他宁愿此刻痛,再也不要过几个月,或者好几年以后,才在想方设法,故作漫不经心的打听里,得知尤因几天前或者几个月前经历的爱恨悲喜。
他可以耐住寂寞,再多年都可以,只要尤因快乐。
可尤因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
头顶似乎落下雪花,耳边也传来了不远不近的歌声,南少虔仿佛回到大三那年的冬天,学校的校庆晚会,应学校领导邀请,他在拍戏之余抽时间回来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演讲。
联欢会在学校一栋很老的礼堂内举行,那天,何箴临时被公司叫走,助理也因为生病没能陪同,他一个人被车送到学校。
可能是还有重要领导要接待吧,本该负责全程带路的工作人员把他带到礼堂门口就把他扔下了,急匆匆往外面跑,说到五楼了会有其他工作人员接他。
他那时还没现在有影响力,在明星璀璨的艺术大学里更算不上什么人物,充其量是个童星出道小有名气的普通演员,总之,被怠慢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他也并不在意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于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接着抿紧微微泛白的嘴唇一个人走了进去。
平时经常外出演戏的缘故,他很少参加学校活动,这栋楼压根没来过,曲折地走了好久也没找见电梯,只好爬楼梯。
刚走两个台阶,脚底下踩了云似的,开始发虚。
车上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不适,冒汗,头晕,拍了一天的戏,没怎么吃东西,又匆匆坐三个小时的车从郊区赶来学校,他猜到可能是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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