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祈听得心像被鱼钩勾住,老人讲一句,鱼线拉一下,痛一阵。
郑骆秋也没好到哪里去,夹着烟的手直抖,眼泪擦都擦不完,他低骂一句:“操,今天的眼睛是怎么了。”
刘佑昌回忆起那段过往,也是眼眶湿润:“朝昀伤的重啊,医生几次下病危通知书,夕恒一遍又一遍求医生一定要救他哥,那段时间你一直在找他,他都知道,可那种情况,他哪还有精力分给你,也怕你知道他家出事不能上心上学,他让我转告你,说他出国了。”
“他真的很傻。”
“可不是,不过后面是真的出国了,带朝昀出国做手术,我要跟去,他不肯,让我留下帮着照顾他外婆。”
原来如此,他是在德国陪沈朝昀治疗期间给自己打的电话,在电话里跟他道别,祝他平安。
他是在怎样的心情下说的那些话,那时的他该多绝望,多无助,即便那样,他还是祝程祈平安。
从刘爷爷的话中他拼凑出他与沈夕恒分开的这几年,沈夕恒从德国回来后继续回去念大学,父母留下的积蓄所剩无已,他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照顾哥哥。
郑骆秋用力搽了下眼睛,“沈朝昀呢,他呢,退学了吗?”
“休学了,学校领导知道他的情况后破例保留学籍,原本只能保留两年,他的辅导员专程帮他申请保留时间延长。”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可是高材生啊,靠,什么狗屁命运,为什么对他这么不公平。”郑骆秋咒骂着。
没人再说话,一时间在场的人全被一股浓浓的悲伤笼罩。
程祈和郑骆秋再次返回亭山,半路接到派出所电话,已确定人没事。
两人直奔派出所,接待的警察将细节告诉他们,四天前的凌晨,沈夕恒与沈朝昀由120急救车带走,隔天凌晨回了趟家,而后两人乘车离开,已确认人员安全,他本人不愿意与程祈等人联系。
程祈问清他们去医院的原因是沈朝昀自杀未遂,程祈突然明白沈夕恒为什么要躲起来,郑骆秋懊悔不已,低语:“也许他是为了躲我。”
从派出所出来,刚走到门口,程祈被人叫住:“程祈,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是卢方强,卢方强身后跟着两名年轻警察。
“卢叔,您过来办案?”
“过来协助办案,顺道看看我两个徒弟,”卢方强指着身后的两名年轻警察,“我两个徒弟,赵明,董平。”
程祈打完招呼,简短说明过来派出所的原因。
身后的两名年轻警察相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叫作董平的道:“沈夕恒,他又出事了?这几天我们都在外面,没留意。”
卢方强问:“怎么?老熟人了?”
警察口中的“老熟人”可不是什么褒义词,董平摆手:“老熟人是老熟人,但不是您说的老熟人,您还记得两前年的‘吉禄渔船’事件吗?”
“知道,特大案件,渔船出海16人,一直在公海附近徘徊,被强制带回国后仅剩10人,这案子不是鲁市办理的吗?”
“是,沈夕恒就是当时的10个幸存者之一,我和赵明去鲁市接的人。”
程祈紧张地上前一步:“什么渔船?什么幸存者?”
“你是沈夕恒什么人?当年是我负责接他回来,他当时状态很不好,我联系不上他的家属,他说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程祈声音又干又涩:“我是他朋友,卢叔,您见过他的。”
说着程祈从手机翻出沈夕恒的旧照,那是在栖霞镇老房子门口的柿子树下拍的,卢方强是刑侦方面专家,见过一面的人都会映在脑海,一眼认出沈夕恒,“这不是你高中那年的小伙伴吗?”
卢方强多多少少听程为同说起来程祈当年不肯离开栖霞镇的原因是那个叫沈夕恒的少年,也知道这么多年程祈一直在找人。
“是,就是他。”
赵明说:“师傅,原来你也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
听到这里赵明对程祈道:“既然你是他朋友,有样东西我得交给你,他还有个钱夹在我这里,已签字认领,但没拿走,我私人帮他保留着。”
董平引着他们往办公室走:“进去说。”
进办公室,程祈问起“吉禄渔船”事件,赵明告诉他,那是一艘渔船,打着渔船的幌子做非法运输业务,两年前,吉禄渔船以月薪五万为由骗招海员,沈夕恒就是那时上当受骗的,说好出海三个月,薪资十五万,上岸后一次性结清,哪知这一上船,上的是一艘夺命船。
海上物资不足,吃的是咸菜泡面,喝的是海水过滤后的水,生存环境更不用说,人跟鱿鱼睡一起。
渔船除了运输偷渡物品,其他时间正常捕鱼,很多鱼类都是晚上才能捕捉,船员们白天帮着在海上搬货,晚上还要捕鱼,基本得不到休息,沈夕恒从上船开始晕船,海上风浪大,跟平常坐过的小船小艇不是一个层次,人上去几乎是飘着的,沈夕恒是晕船晕的最厉害的一个。
第69章 “你要找的人在海城”
船上生病的人没有药物治疗,只能硬熬,熬过去的就是幸存者,熬不过去的被他们弄死扔海里,回去后如果有家人来找,他们就说拉网时被大鱼带进海里淹死了。
反正有买保险,如其活着麻烦,不如扔海里,沈夕恒也是被扔海里的人之一,可他凭着意志力顺着鱼绳又爬了上来,上去后找拼了命的干活,当时大副意思是必须让他死,船长知道他是大学生,有时候需要跟外国佬打交道,需要翻译,这才留了他一命。
赵明接到他时,他整个人瘦成一把,精神恍惚,其他幸存者被家人接走,都在哭着说活着真好,只有沈夕恒不一样,他没哭,万念俱灰,赵明当时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问赵明:“你知道哪里能短时间赚够二十万吗?只要不犯法,不违反社会道德,我什么都可以干。”
当时赵明还对他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告诉他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脚踏实地,一步一个坑,真有短时间赚二十万的,全都是骗子,你想要人钱,人就要你命。
程祈听着,只想现在,马上,立刻找到沈夕恒.然后用力拥抱他。
赵明取过一个证物袋,上面贴着封条,递给程祈:“沈夕恒的钱包,既然你是他的朋友,希望你能多关心你朋友的心理问题,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谢谢。”
目送程祈和郑骆秋走远,卢方强拍拍赵明肩膀:“看来你对沈夕恒印象不错。”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意志坚定,善良,勇敢,渔船之所以会被遣返回国,全靠沈夕恒在每次的翻译文件上用德语求救,最后一次,那份文件出现在海关检察人员手中,检查人员拦截一批货物,在货箱中发现求救信,若是没有他的求救信号和标注的航海坐标,海警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他们,还有,师傅,我给你看样东西。”
赵明翻出沈夕恒的个人档案袋,里面是他的个人信息,还有一封信的复印件,那封信的原件刚刚已交给程祈。
郑骆秋开车,程祈拆开证物代,取出钱包,钱包里夹着三张照片,一张他父母的结婚证件照,一张他们的全家福,还有一张是少年时的程祈,另外有几张零碎的散钱,两张早已磨花的卡,还有一张叠起来的旧纸片,纸片像是烟盒里面的铝箔纸,透着陈旧的气息。
铝箔纸掉在腿上,程祈捡起,有字,打开,是沈夕恒的字迹。
“我叫沈夕恒,23岁,家住幸福里87号,很抱歉我现在的模样吓到你们,我现在应该是全身浮肿看不见原貌了吧?如果已形成巨人观,那就更抱歉了。
打捞我的师傅们你们辛苦了,希望不要弄脏你们的衣物,我死后不用通知任何人,我不希望他们伤心,我家卧室床头柜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989230,里面的钱用作火化费用、骨灰盒费用,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吧,多的钱请帮忙转交给沈朝昀,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劝劝他,他是我哥哥,我对不起他,我原本不能死在他前面的,真的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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