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策知道她的脾性,因此懒得和她计较,只抬了下眼皮子,神情要笑不笑的:“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挑。不像有些人似的,审美成迷,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都瞧得上眼。”
乔清:“……”
很好,这句不用识别都知道是在嘲讽她。
“有人预言过你会孤独终老吗?”她深吸了口气,诚挚地发问。
“暂时没有。”宁策根本不吃这一套,面不改色地推开了铁艺门,先一步跨进了院子,“不过,谢谢你的祝福。”
“……”
—
大概是乔女士的怨气终于浓郁成了实质,最后平等地回馈到了周围每个人身上。
起初院外传来说话声的时候,乔清还以为是助理买水果回来了,自告奋勇要跑出去提,结果不多久,就在屋外撞了鬼似的,喊他出去看。
宁策稍有些不耐烦,放下手上的事起身,正要问乔清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在院落外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从外在表现来看,三人的心理活动完全不同。
秦奂在看到他时,明显有点惊讶,应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组里新招的那个场务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惊慌失措,看起来很想转头就跑。
唯有乔清完全不在状况内,但兴奋,且跃跃欲试。
宁策:“…………”
宁策心里默念着平心静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抬手就要把门带上。
乔清差点被他一块儿关外面,赶紧眼疾手快地把住门,震惊道:“……你干什么?”
宁策的表情十分冷漠:“你别回来了,我觉得你回民宿吃草挺好的。”
“……”
—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
不经意间,大朵蓄足了水汽的乌云在天空聚拢,随后就是一场瓢泼的骤雨。
“其他我都认了。”在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柴琰坐在方圆几里唯一的饭馆包厢内,神色郁闷,“但我真没想在你们剧组窃取机密,我就是……”
乔清从善如流地接话:“你就是一般路过。”
“那倒没有。”柴琰很耿直地否认了,“我就是来课后实习,交流经验的。”
“……”
哪来这么清澈愚蠢的小孩,给了台阶都不下。
乔清无言以对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宁策:“那你问问他愿意跟你交流吗?”
宁策坐在两人对面的座位上,从表情推断心情大概不太美妙,没理会他俩的对话,捏着茶杯一掀眼皮子,问:“……你姓柴,柴立荣的儿子?”
在乔清面前,柴琰还敢梗着脖子跟她讲对口相声,到了宁策这儿,他立刻就怂成了一只鹌鹑,恨不得把温和谦逊四个字焊死在脸上,低眉顺眼道:“对。”
宁策稍蹙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松开了,说:“我看过你的片子。”
小饭馆的茶叶质量堪忧,他扫了眼杯子里漂浮的茶叶碎末就失了兴趣,正要把瓷杯放到一边,手边就推过来一杯温开水。
宁策多挑的人,从服务员过来倒茶时起,秦奂就猜到他大概率喝不惯,于是提前要了壶热水,把茶杯重新烫了倒上白水,过了没多会儿,果然派上了用场。
宁策扫了那杯白水一眼,什么都没说。
“啊?”柴琰听了他的话,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之前拍的电影挺烂的,我自己剪完都不想看。”
“不是你拍的电影。”宁策没给他面子,直截道,“是你写的剧本翻拍的片子。”
他没有否认柴琰对于自己电影的评价,事实上在他看来,那几部电影确实跟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
柴琰怔愣了片刻,随即有些习以为常似的,自嘲笑了笑:“哦,那就没什么了。”
眼看着气氛有转向沉寂的趋势,为了不让宁策把天聊死,乔清正在头脑风暴怎么把话圆回来,就听旁边的秦奂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说起来,老师跟柴编剧很熟吧。”他说。
——老师?
其余两位在喝水的呛住了,在夹菜的没夹稳,啪嗒一声掉了。四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看过来。
在此之前,秦奂作为这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中看似最无辜的一角,其他人在解决主要矛盾时自然而然没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直到听到这声,才纷纷侧目而视——怎么,你俩还有关系呢?
但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宁策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否认:“还行吧。”
顿了一顿,才说:“也就一年见两三次,每次碰上都两看相厌的关系而已。”
其他人:“……”
这话从宁策口中说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感到意外呢。
乔清司空见惯地接话道:“我头一回给你当主演那部片子,就是你拿银狮奖最佳导演那一次,评奖的组委会里就有柴编剧吧?”
“好像是吧。”宁策回想了一会儿,“当年银狮奖十三个评审,只有他投的反对票。”
他的语气平直,原样复述道:“给的理由是,我拍的东西就是为了哗众取宠,没有半点艺术修养,认为大众评审可能是疯了才会让这样的片子提名银狮奖。”
“……”
在刻薄这一道上,能和宁导旗鼓相当的人物也是罕见。
乔清瞠目结舌了半晌,又将怜悯的目光投向了柴琰,心想当爹的都结下这么大梁子了,难怪来学习个经验也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秦奂知道的内情比她稍微多一些,对柴琰莫名其妙抽风,非要到宁策剧组里应聘场务的原因也有所猜测,咳嗽了一声,道:“听小柴导说,柴编剧对《危楼》和现在的《夏夜之梦》,评价还是很高的。”
宁策嗤笑了声,不予置评。
在这场对话中,柴琰始终保持沉默,等到服务员再次进来添茶水的时候,他才低头盯着杯沿一圈茶叶沫,忽然说:“《危楼》和《锦堂春》,我都看了几十遍不止。”
闻言,其他人不解其意地看向他。
柴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宁策,道:“无论作为导演、还是编剧,我都有个疑问,一直很想当面请教您。”
气氛凝滞了一瞬,一直叽叽喳喳的乔清也自觉闭上了嘴。
宁策扬了下眉,好像并不感到惊讶,平淡道:“你说。”
“《危楼》和《锦堂春》,都是您自己的作品。”他问,“明明有能力亲自拍下来,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同样是创作一部作品,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编剧和导演对电影有着全然不同的掌控力,可以说,当一个故事终结于纸面上,交给导演时,它就几乎脱离了编剧本人,成为了不可控的东西。
你想塑造的人物,想传达的声音,总会被拍摄和剪辑中的太多因素扭曲,毕竟编剧只负责写下故事,导演才是真正让它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人。
柴琰是个天才且狂热的创作者,正因如此,他无法忍受将作品交予他人之手,看着它在一次一次的偏差中背离他想象的样子。
他在宁策的作品中一厢情愿地找到了与对方的共同之处,认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甚至在暗中将对方标榜为理想道路上的航向标,为此哪怕拍了两部片子糊了两部,被柴立荣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也没有产生过一点悔意。
但《危楼》和《锦堂春》上映后,他始终无法理解宁策为什么要把自己作品的版权转手给他人——在他眼里,这实在是一种不明智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柴琰顿了下,道:“《锦堂春》刚拿了银狮的最佳影片,但我看完之后,总觉得低于期望值了——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在你最初写的故事里,主人公应该不是什么光正伟岸的形象吧?”
“看到它的成片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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