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隔间关上门,他从纸袋取出一件白大褂,一双白手套,一块工作牌。
工作牌写着——森氧疗养院,护工李祥。
徐回周穿上白大褂,又挂上工作牌,又取下黑框眼镜插进兜里,打开隔间门出来。
走到洗手台冲了冲手,他不疾不徐走出卫生间。
他没乘电梯,走的楼梯。
在二楼走廊发现了一辆清洁车,他掏出白手套戴上,自然上前搭住车把推着进了电梯,按了六楼。
很快到了六楼,电梯门打开,两个护工在聊天,徐回周推着清洁车出去,“早上好。”
两个护工也回了声,“早上好。”没看徐回周,笑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再次合上,六楼大厅设置有一个护士站,此时就一名护士在柜台整理东西,柜台上方挂着两块路标。
一块指向左侧,601,一块指右侧,602。
这栋楼的六楼就两间病房。
徐回周脚步不停,推着清洁车左转进入一条长走廊。
走廊宽敞明亮,两侧是全落地玻璃,郁郁葱葱的树木修剪到窗户齐腰位置,不遮拦视野和阳光。
阳光正好,光洁地板铺满了柔软光斑,静音车轮滚过地面,徐回周一路安静穿过走廊,再右转走了一小段,无声停在601门前。
门虚掩着。
徐回周叩门,等待几秒屋内没有回应,他轻推开门,推着清洁车进去。
与此同时,一辆克莱因蓝渐变色跑车停在道闸外,不耐烦摁着喇叭。
卫门从手机里抬头,随意瞥了眼,下一瞬立即放下手机打开道闸,从门卫室跑出来,笑容满面弯腰。
“中午好,森氧疗养院欢迎您!”
第5章 005
◎请稍后再拨。◎
【005】
601房。
床上的男人闭着双眼,神态安详,若不是身上还插着几道管子,就像睡熟了一般。
床头摆着一瓶鲜花。
不太新鲜了,估计放了三四天。
徐回周进门先观察过,房里没有监控。
一个被放弃的植物人,早已失去监控的价值。
但徐回周还是像一名真正的护工,帮男人翻身,清理面部。
过程中,枕头沾着的几根落发,沾过男人口腔的棉签被放进了干净的密封袋。
徐回周又掏出一支细针管,极快在男人胳膊抽了几毫升血,封好针管放入大褂口袋,取出酒精棉球按住针孔,确认没出血也瞧不出痕迹,徐回周放下男人衣袖,将他的手轻放回被子里。
做完一切,徐回周推着清洁车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住了看了眼床头。
非常漂亮的一束花,如果稍加照料,还能再多绽放几日。
长睫微动,徐回周松开了车把,走到床头拿过花瓶去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他捧着花瓶出来摆回床头,就在这时,他左耳微微动了一下。
“叮。”
电梯门打开,陆溯提着蛋糕出来,挺拔的身影遮住了大片光影。
护士站的小护士有些愣,磕巴半天才红脸问:“您找谁?”
陆溯微笑,“陆。”
小护士立即指左边,“601。”
陆溯左转,很快消失在走廊口。
阳光从落地玻璃照进走廊,斑驳的树影晃动,安静到只有皮鞋有节奏踩着地板的声音。
到转角,一抹光影折射到陆溯下巴。
他眉心微动。
随即转角处露出一截银色车头。
护工微低着头,推着清洁车从他身旁走过。
卷起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木香,陆溯走到601门前住了脚,眉梢微挑。
最近还真是走哪儿都能碰到常年饮用合欢皮的人。
第二个了。
叫——
陆溯眼前闪过男人胸前的蓝色工牌,李祥。
“李祥。”
他突然出声。
徐回周走了两步才停脚,戴着口罩,呼出的气息雾化了眼镜片,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黑框眼镜里。
他拉着清洁车后退。
伪出的明亮声线听着像来打暑期工的大学生,“您有什么事吗?”
陆溯弯腰捡起地面的东西,转身上前几步,递向徐回周,“东西掉了。”
一块抹布。
戴着白手套的手接住另一角,厚重眼镜片让那双眼睛略显变形,浓厚的黑瞳平静无澜,“谢谢。”
陆溯却没松手,他望着那只手。
普通至极的白手套,但被男人戴出了非常漂亮的形状,甚至有些——
色情。
陆溯眉梢微挑,拇指、食指间隔了两秒,前后松开了抹布,“不客气。”
阳光落在徐回周眉梢,他微微颔首,在陆溯的注视下转身,推车滚轮无声的转动,陆溯也回身,“咔嚓”扭动门把。
窗户开着,自然风卷动着纱帘,发出沙沙的响声,床头的花刚沁过水,颜色鲜亮,吐着淡淡的清香。
男人也比他上次来时要清爽,脸清洁得非常干净。
陆溯放下蛋糕盒,拆着盒子说:“你这地方风水宝地啊,几天了花还开挺好。”
他耐心切下一块完整带樱桃果的黑森林蛋糕,拉过椅子坐下。
“你最喜欢的蛋糕,我替你吃了——”
陆溯舀了一勺蛋糕,浓郁的樱桃酒香在齿间缠绕,他微微勾唇。
“是比栗子蛋糕强。”
徐回周回到车上,从纸袋拿出恒温小冰箱,将血液放进去,他心跳特别快,但这和陆溯的突然出现无关。
他身体有大大小小的病,也许是心脏突然不适了,也可能是他早上没吃东西,贫血了。
徐回周脱掉手套,从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费力撕掉包装纸,莹白的白巧散发着香气,他连咬巧克力都费劲,牙齿打着颤,他缓慢吞咽着甜腻的味道,头后仰靠着椅子,黑眸微微闪动。
陆溯会来疗养院在他意料之外。
他眼前闪过陆溯提着的蛋糕盒,有奶香味,樱桃酒香,是黑森林蛋糕。
601的男人叫陆翊谦,28岁,是陆家三少爷,也是陆溯的三哥。
陆氏封锁了消息,徐回周只能查到陆翊谦成为植物人的原因是源于一场车祸。
陆溯父母,也是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徐回周指尖无声点着方向盘,待舌尖的巧克力融化,他低咳几声,恢复气力方才启动车。
驶出地下停车场,路面停车坪的克莱因蓝渐变色跑车十分惹眼。
千万级别的跑车,他来时并没有。
他得到的报告里,陆溯爱玩极限运动,赛车是其中一项。
这时前方开来一辆车,目标明确停在了跑车隔壁。
徐回周瞄着后视镜。
很快沈屿澈下车了。
他今天没戴墨镜,抱着一束向日葵,讲着电话跑进住院部。
徐回周是第二次在沈屿澈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愉悦到全世界都是晴天。
第一次是沈屿澈被领养走的那天。
他们结拜的五人里,沈屿澈年龄最小,也是在孤儿院最受喜爱的那个,却也最后一个被领养。
离开那天,沈屿澈就是这样愉悦的笑脸,向他使劲挥手,“哥哥等我!”
多年后徐回周才明白,沈屿澈那时的愉悦不是被一户好家庭收养,而是确定他不会被领养了。
他进孤儿院时,报名领养他的家庭很多。
没多久,孤儿院开始流传他是扫把星,他爸妈都自杀死了,他有自杀基因。
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没了,在孤儿院玫瑰花大片大片盛开的一天,忽然来了一对夫妇。
女人弯弯的眉眼很像妈妈,她蹲下平视着他,语气温柔,“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嘭!
他点头的瞬间,从天而降一盆玫瑰花,砸到女人头上,又是鲜红的颜色,比玫瑰花瓣更要浓郁,女人在他眼前倒下。
四周是尖叫声和骂声,似乎有很多人在拉扯他,又好像没有,救护车来了又走了,最后只剩他还站在原处。
后来再没人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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