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需要担心跟佟知隽谈恋爱会让佟知隽受到来自家人的恶意,也不用担心父母会对佟知隽指指点点。
因为他们以后也管不着了。
又是凌厉的一杖落下,段骁恩觉得自己意识有一些模糊,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不得不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这一次,他撑在地上很久很久,短暂又漫长的三分钟过去,他才重新直起身子来。
没有什么能使他倒下,今天弯下膝盖是出于对段家祖宗的敬与愧,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弯下脊梁。
此刻段骁恩在赌,赌爷爷会心软。
虽然用自身受伤作为代价测量人心很蠢,但是爷爷俨然就是他对段家的最后一丝丝希望。
从前和蔼的爷爷,看向他时,眼里带着殷切期盼,如果到这地步,爷爷仍旧觉得所谓家法重要过他最疼爱的孙子,那真的太可笑了。
段骁恩给出的限度是五杖,如果五杖过后,爷爷还没有叫停,那就别怪他造反了。
届时他会反抗,律师差不多也该赶到了……
又是熟悉的风声。
这次却不一样,身后闹哄哄一片,有人哗然而起,紧接着,落在段骁恩身上的力道竟小了些许。
段骁恩撑在地上,稍稍喘息,带着惊异回头。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啊,向来穿得一丝不苟的佟知隽,因为打了架而衣衫凌乱,被两个保镖抓着,却很快摆脱,他猩红着眼睛,眼里还带着泪,而看到自己回头的一瞬,还是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步伐小心且颤抖地走到他身旁。
段骁恩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滴落,连成一串。
他嗓音沙哑,气若游丝:“小卷儿……”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冷血吗
佟知隽在跟段骁恩视频通话过后,立刻就买了机票。
原本他觉得,有钟天泽在,应该足够了,但是他看到段骁恩哭过,忽然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严重许多。
漫长的时间里,他在飞机上反复设想着自己会遇到什么状况,落地后他联系了钟天泽,为了不被段骁恩察觉,他都是发的短信。
一来二去,他得知状况,立刻赶往钟天泽给他的地址。
最后一条信息,是本地时间十一点多,钟天泽急切地告诉他快一点。
佟知隽已经超过十八个小时没合眼,他心焦,也顾不得答应了段骁恩不会插手了,更等不及佟家在本地的保镖追上自己了,孤身上了山。
有人敢拦,他就动手,到了门口,段家保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怕给打出事儿了,于是那些保镖拦人也束手束脚,佟知隽这才一路冲到段家祠堂。
当看到段恒双手中的棍子再次打向段骁恩时,他用上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奔跑速度,想要抓住那棍子。
可惜还是没抓到,反而被携着风声呼啸而来的棍子打到手指。
佟知隽近距离真切听到那击打声时,耳朵里似乎有一声可怖的啸叫,头也针扎似的疼。
他只是被擦到手指,就疼得仿佛骨头要断掉,那段骁恩……
不多细想,佟知隽就要扑上去挡住,却在下一刻被保镖拉住。
恶狠狠挣脱,走到段骁恩身边时,他看到段骁恩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叫他的小名,可他听不清。
时间凝固了似的,佟知隽木然地蹲了下来,不敢触碰他的背。
单薄的衬衫已经破了,能看到里面的皮肤呈深紫色,虽然不见血,恐怕却比流血更严重。
“段哥……”佟知隽说不出多余的话,已经觉得心疼到窒息。
段骁恩这时候了,还用眼神宽慰佟知隽,然后小心翼翼握住了佟知隽的手。
段恒毅看到佟知隽就来气,看到段骁恩跟佟知隽这么好,甚至要为了他背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就更加恼火,一时脸红脖子粗,也说不出话来。
范宇英却已经忍不住了,快步走过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段骁恩的脸:“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别再让妈妈心疼了好不好?”
段骁恩抬眼看着范宇英的脸,下一刻就把目光错开,他看到不远处的爷爷也站了起来。
“我就是死在这,也非走不可。”段骁恩说得极缓慢,却也极其坚定。
佟知隽有点搞不清状况,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
死在这儿?段家究竟想怎样?
然而下一刻,段骁恩的手指轻轻在佟知隽掌心内勾了勾。
佟知隽心领神会,猜到了段骁恩想要干什么。
但是他怎么这么傻呢?
别拿柔软的心去试探铁石心肠,明明会流血的啊,明明到最后痛苦的只有段骁恩一个啊。
段镇辉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他陷入两难,一面不想擅自更改执行了几百年的家法,一面又舍不得自己的亲孙子非死即残。
当院子里完全沉默下来的时候,段镇辉知道,选择题交给他了。
看着佟知隽和钟天泽与段家保镖打斗造成的混乱,看着被叫回来的段家子孙或惊讶或冷漠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回疼得大汗淋漓的段骁恩身上,段镇辉终于叹了口气,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段氏苍松祖第三十七世裔孙段逐墨,依照家法第五十四条执行完毕,从此天各一方,与段家再无干系。”段镇辉的声音铿锵有力。他最后还是选择糊弄过去,这样算是既能保全段骁恩,又没有让家法的公信力折损,往后谁议论,也只当是他段镇辉徇私。
段骁恩听完,终于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仿佛没有比离开段家更开心的事情了。
落在段家人眼里,这笑容刺目又残忍,可是比起段家封建古板的规矩,又怎么能算得上是残忍呢。
佟知隽和钟天泽以及刚一进门就被保镖钳制住的律师一同把段骁恩带走了,去往最近的医院。
段家没有任何人跟上来,人群尽散,仿佛好戏收场。
在上了车后,段骁恩就昏迷了过去。
佟知隽把人抱在怀里,怕碰到他的伤,想查看又怕自己看不下去,最后无奈地靠着椅背小憩。
进了医院,做完检查,佟知隽得知段骁恩的脊椎并未受到什么损伤,总算松了一口气。
若是伤了骨头或者神经,那段骁恩这辈子就算完了。
只是过于骇人的几道紫色淤伤,夹杂着细密的皮下出血点,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被打破的衬衫已经脱掉了,为了避免压迫背部,段骁恩只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佟知隽已经哭到流不出眼泪了,坐在床边握着段骁恩的手,静静看着沉睡的人,脑袋也很沉。
这里是一家不算大的私立医院,他们在单独的病房里,佟知隽有陪床可以睡,可是他不想松手,于是最终就坐在凳子上,脑袋搭着段骁恩的床沿睡着了。
天色变暗,房间里没有人打扰,窗外的月亮高悬,已经快要满月了,明亮皎洁。
段骁恩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亮,以及沐浴在月光下沉睡的佟知隽。
来不及习惯性地细细端详佟知隽的脸,病房门就被敲响。
“进。”段骁恩的声音不大,怕把佟知隽吵醒。
来人是段逐风,他看到佟知隽在睡觉,于是也放轻了脚步,小声跟段骁恩说话。
关心一番后,段逐风自嘲地笑道:“我看也有几个哥哥弟弟对家里不满很久了,包括我,却没一个人敢做出跟你一样的举动,甚至还得为了合群,板着一张脸,更不可能跟自己父母多透露半个字看法。”更何况他父亲就是段恒双,家里一切赏罚均是父亲经手,他哪里敢呢。
段骁恩只笑笑没说话。
如果不是有佟知隽,别说有没有勇气反抗,就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吧。
聊了一会儿,段逐风说怕被人发现自己偷偷来看望他了,便立刻走了。
门被关好,没多久,佟知隽就缓缓抬起头来。
“你醒啦?”段骁恩笑着抬手摸了摸佟知隽的头。
佟知隽瘪瘪嘴,想哭,但是眼泪哭干了,只能蹙着眉头嗔怪:“你真的吓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就自由了,再也没人能管我了。”段骁恩的拇指擦过佟知隽眼底,由于又是困又是哭,漂亮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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