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馋不愧是做博主的,话稠且密,噼里啪啦像一串碎雨落下。即使没人接话茬,她自己也能叭叭半天。
“这个咖啡豆是自己配的吗?”“你们开了几年啦?”“我已经能闻到空气中的香气了!”“你们是一起创业的朋友吗?”“现在卖咖啡颜值都要这么高啦?”“给自己的咖啡打分,你会打几分?”“你觉得你们的咖啡是这个集市上最好的吗?”
陈咚刚开始还能应付,到后面就阿巴阿巴阿里巴巴,吭哧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举着摄像机的阿馋对陈咚很失望:“咦?你刚刚招呼我买咖啡的时候,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话,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性格很外向的人呢。”
陈咚:“啊,这,这个嘛……”
他总不能告诉阿馋的954个粉丝,他为了推销“冬来”特地写了一长串介绍词,昨晚在被窝里挑灯背了好几遍。只要有客人光顾,他就会像游戏里的npc一样自动弹出对话框,全自动无脑输出。
但是,一旦客人的提问超出他的答题范围,他就露馅儿了。
逼i做e这种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哎呀,你站得太远,出画了!”阿馋录完一段,检查自己的视频素材。结果发现陈咚站得不够近,导致后半程只录进来半边身子半张脸。
四帅一,变成三又二分之一帅一了。
她往陈咚的方向又凑近半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打开相机打算重新录制前摇——就在此时,忽有一只修长匀停的手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伸出,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了阿馋面前。
“女士,您的咖啡好了。”韩峋态度淡然,不卑不亢,“为了保证最佳风味,请您‘趁热‘品尝。”
说白了,就是赶快喝咖啡,别再拉着陈咚问东问西了。
一旁的柴骏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噗嗤一声,赶忙转过头捂住嘴巴。
阿馋:“啊,这就是那个冬至咖啡?”
“是‘冬来‘。”
“这个名字有什么独特的含义吗?”
“没什么,就是……”男人停顿数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唇角一抬,几个字轻轻落下,“……‘冬天来了‘。”
韩峋其实一直寡言,只有在熟悉亲近的朋友面前才会多开几句玩笑。很显然,一位萍水相逢的美食博主不算是朋友,所以在阿馋刚举起相机时他就立刻转身去做咖啡。
但现在,韩峋却反常地站到屏幕正中央,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她与陈咚,甚至主动介绍起自己的咖啡。
阿馋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陈咚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有旁边的柴骏一脸高深莫测的啧啧啧啧呦呦呦呦。
叶星友问柴骏:“你嗓子不舒服吗?”
柴骏:“没有啊。”
叶星友:“那你一直啧啧啧啧呦呦呦呦的,是在学驴叫吗?”
柴骏:“……”
柴骏早就发现了,叶星友这人就是个大阴阳师,幸亏自己年年体检身体健康,要不然真要被气出个高血压不可。
刚做出来的“冬来”拿铁好看极了,虽然只有外带杯,但韩峋并没有降低要求,山楂酱铺底挂壁,绵密的奶泡厚厚一层,再撒上碎碎的山楂粒,在这么冷的天气来上一杯,真是暖到心底了。
阿馋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非常好喝!”她在镜头前毫不吝啬夸奖之语,虽然语气夸张,但并不让人反感,“入口先是奶味,然后是很醇厚的拿铁,上面红红的是山楂果粒,嚼起来嘎吱嘎吱的,但又不会喧宾夺主。喝完这一杯,我觉得我都要变成麻雀,在落满雪的枝头啄红果儿吃啦!”
美食博主嘛就是这样,三分好吃也要夸到八分,像韩峋这样的十分手艺当然要变成一百分了。
她在这个摊位上足足消磨了十几分钟,边喝边和他们聊天,镜头偶尔转移到四位摊主身上,请他们也逐一出镜。
只是这个圣诞集市太大了,还有太多东西要她探索,临走前她让他们多多关注她的账号,如果快的话,她今晚就会把视频剪出来发布。
于是就这样,阿馋拥有了第955、956、957、958个粉丝。
陈咚见她如此认真地介绍咖啡,他和韩峋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她免单。
“不用啦。”阿馋说,“虽然我现在暂时还没靠做自媒体赚到‘玛尼’,但一杯咖啡钱我还是出得起的。等我什么时候成了几十万粉的大博主了,你们再给我免单吧。“
几个人彼此客气了一阵,最终阿馋交了咖啡钱,陈咚不想让她空手离开,于是送了她一本自己的小说。
阿馋开心地收下:“谢啦,不瞒你说,如果这次的圣诞市集美食视频还不火的话,我打算转型做推书博主。”
陈咚:“……你这跨度可真大。”
减肥、女装、美食、推书,陈咚换写作赛道都没她这么勤。
阿馋倒是很乐观:“我要趁着年轻多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哪条路通向发财呢?”
陈咚好奇:“那你推什么类型的小说?”
如果合适的话,她可以介绍编辑狐姐和阿馋认识,现在出版社做线上营销,总要联系一些推书博主的。就算阿馋不推童书,狐姐也认识青春文学、哲学社科类的出版社。
阿馋惟妙惟肖地表演起来:“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地铁跑酷视频,配上旁白——‘我重生了,重生在民国初年,我逃婚的那一天;上辈子父母为了筹措弟弟的药费,逼我嫁入上海滩最有权势的豪门,给植物人少爷冲喜’……”
陈咚:“啊!这种视频我也刷到过!”
作为一个饱览群书的作家,陈咚有自己的选文标准:土的小说不看,但是土的牛逼的小说一定要看。
他每次刷到这种推书视频,都会管不住自己的耳朵,非要听到结局不可。
阿馋继续讲:“‘因为我不愿冲喜,我逃离家门,发誓要靠自己的双手撑出一片天,结果因为劳累过度,我心脏病突发死在了码头边。这一次,我决定摆烂当条咸鱼,不就是嫁给植物人嘛,我嫁!’”
她的语气随着剧情起伏,声音时高时低,还真挺抓人的,就连摊位上原本不感兴趣的三个人都被她的讲述吸引了。
阿馋:“‘植物人少爷长得十分英俊,我每晚睡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害怕,反正他又动不了,不会占我便宜。没想到的是,舒坦日子没过多久,在婚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瞧,压在我身上的正是原本应该昏迷的少爷!’”
故事变得越发曲折精彩。
叶星友从收银台后绕出来,走近了两步;韩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研墨咖啡粉的动作;就连吊儿郎当的柴骏都站直了身子,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咚倒是最镇定的一个,毕竟同类的土文他听过太多了,他现在已经是king of 土文了!
“少爷醒了,剧情该强制爱了吧?”陈咚问。
阿馋:“‘少爷问我是谁,我说我是给他冲喜的妻子。他并不信我所说,对我冷冷一笑,轻蔑地说——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嫁给男人冲喜!’”
陈咚点点头:“确实,男人怎么能嫁给男人冲……啊?啊??你说什么???”
饱览群书的大作家深受震撼!
阿馋:“’我并不惧他,冲他放肆一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低声道——普通的男人确实不行,但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可以生孩子的男人!‘”
叶星友:“……”
韩峋:“……”
柴骏:“……”
三人瞳孔地震。
叶星友握住零钱的手微微颤抖;韩峋手里的咖啡粉洒了一地;柴骏脚下一滑,差点磕到店门口的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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