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是这么想的。
“我父亲是因为早年落下的病,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任老的女儿忽然说道。
乔卿猛地抬头,看到她捧着一个盒子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哀伤,却仍努力冲他扬起一抹稍显勉强的笑容,“这是他去世前要我给你和封缙云的,爸他说他最放不下心的学生就是你,但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你。”
她定定地看着乔卿,说:“乔导,希望你能保持初心,不要辜负我爸对你的一番教导。”
封缙云目露讶异,他没想到任老居然也给自己留了东西。
乔卿沉默地接过那个盒子,很轻,里面似乎什么东西也没装。但当他打开时,发现里面装着两样东西:
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他拿出那张照片,上面是一老一少站在华影校门前的合照。站在乔卿身后的封缙云一眼就看出来了,照片上的人是任老和裴光。
“裴光……”乔卿的眼神定格在这张照片上,“他怎么会认识老师的?”
他猜,答案或许就在那份信中。
借着医院的白炽灯光,乔卿和封缙云站在太平间前的走廊里,一起看完了整封信。
这封信并不是任老本人写的,而是一封来自十几年前、裴光写给任在东的求学信。
“任教授,您好!我是一名来自隔壁政法大学的学生,今年刚读大二,但我一直对于成为拍电影心怀炽热的向往,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够有幸来到华影的课堂里学习,实现成为独立导演的梦想……”
看着熟悉的字迹,乔卿的神色略显怀念。
尽管他不明白,任老为什么要把裴光的这封信给他和封缙云,但还是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那时的裴光意气风发,他在信中提到了乔卿,说自己现在正在替室友当一名叛逆少年的家庭教师。一开始他也对这个问题少年很是头疼,想着干脆拿了工资听之任之也就罢了,直到他看到了乔卿初中时拿手机拍摄出的一条视频,才改变了想法。
“我那个时候正处于中二时期,”乔卿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喜欢搞一些很意识流的东西,偶尔上学放学路上的一些片段啊,孤单时候躲在被窝里的自白,还有学校的生活,都会用手机记录下来,再简单组合剪辑一下,”
可是裴光为什么要在信中和任老提起自己?
于是他接着往下看。
“乔卿是我见过在拍摄上最有天赋的孩子,我不希望他泯于众人,就劝他好好学习,将来考上电影学院,最好能上华影这样的好学校。但他却反问我,学习这些到头来又如何?你难道不也是在混日子吗?因为我亲口告诉过他,我不喜欢我现在的专业,但是家里人希望我当一名律师,体面,高薪,有社会地位。”
“那一刻我恍然发现,我口口声声对他说,要为了理想奋斗,可我自己都还困于庸碌世俗想法中不得解脱,我把自己对追逐理想的渴望,全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转嫁自身的无能和软弱,就像是我的父母对待我一样。”
“在惊觉这一切后,我发誓一定要改变。于是我和乔同学看了一部电影,就是最近刚刚获奖的《生如夏花》,深谈了一次,并立下了约定: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导演。我会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他证明人生并不是虚无,所谓的理想,也绝不只是一纸空谈。”
乔卿看着看着,鼻子渐渐涌上一阵酸涩。
“任教授,我很感激这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少年,他就像是十几岁时的我,跨越了时空在向我发出呐喊,将我从平庸且无聊的生命消磨中唤醒。我不知道我今天的选择是错是对,或许我会为此遭受很多超出我承受范围的苦痛折磨,但至少在蜡烛燃尽前,我都会为自己的这一次勇敢而庆幸。”
“我可以自豪地告诉十几岁的我,已经成为了大人的你,依然会像个孩子一样,为了你所热爱的、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冲锋陷阵。”
“——by未来华国的独立导演,裴光。”
“《生如夏花》,”封缙云喃喃道,“这是我拿影帝的那部片子,怪不得……”任老会让他一起看这封信。
他垂眸深深注视着伫立在身旁的乔卿,所以说,最初乔卿会成为导演,走上电影这条路,其实也有他的原因?
想起餐厅里惊鸿一瞥的初见,和青年每次相遇时脸上陡然绽放的热情笑容,封缙云忽然觉得,命运兜兜转转,似乎一切皆有定数。
他轻轻覆上乔卿微微颤抖的手,像是在用掌心的温度给予对方力量。
“背面还有字。”
乔卿恍惚了一下,翻到背面。
这一次,是任老写给他的话。
“裴光虽然最后没能成为我的学生,但我一直都把他当成我的学生来看待。我害怕悲剧重演,所以时常告诫你要收敛锋芒,过刚易折。可就在我躺在病床上,自觉大限将至的这几天,我再看着这封信,突然又改了念头。”
“人生苦短,若你铁了心,真要做那蒸不烂煮不熟锤不破响当当一粒铜豌豆,那就去吧!我为有你这样一位学生而自豪。”
乔卿以手遮眼,他攥紧手中薄薄的信纸,缓缓蹲在太平间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第103章
任老的葬礼上,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都来。
苟子鸣、夏情、龚之韦、秦京、华影校长、总裁Lily、知名制片和投资人、当下最红的位顶流小生、在拍摄解梦师
第一部时接受过任老教导的十位演员……自,还有封缙云和乔卿。
任在东当过演员、编剧、老师、教授、投资人,也当过电影和电视剧导演,大半辈子都扎根在影视行业里,
葬礼现场,所有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丧服,胸前的口袋别着纯手帕,西装也都不是什么时尚的款式,没人想不合时宜地在这种场合出风,只想安安静静地送别这位老人。
因为任老生前的遗嘱是不火化葬在老家祖坟里,于是一行人便按照的心愿,在告别仪式结束后,为其抬棺下葬。
乔卿是任老生前最看的学生,又是华国当下最为名的导演之一,在的坚持要求下,家属同意在前面为任老抬棺,送自己的老师最后一程。
众人簇拥着棺材,来到下葬地点。
乔卿把一碟母带当众放在任老的棺材上,后退回原位,站在封缙云旁,沉默地注视着一锹一锹土落在上面,将这位曾老人辉煌的一生渐渐掩埋。
“乔导,这不会是《解梦师2》的母带吧?”
许久未的苟子鸣凑过来,压低声提醒:“电影还没上映呢,要是把它就这么埋在这里,万一被人偷泄露出去……说不好就是十亿的损失啊。”
眉间神情忧虑,看看并未出声反对的封缙云,又劝:“乔导,金钱面前,有些人的下限超出你我的想象,我你想让任老看到自己的作品,但是只是埋在这里的话,太不保险。”
“母带里是空的。”乔卿轻声说。
苟子鸣瞪大眼睛:“什么?那这是——”
乔卿眼眶泛红:“这是老师的意。担心电影上映前我被人针对下套,所以干脆就在遗嘱里写,让我把空的母带埋在坟里。”
苟子鸣沉默,片刻后,长长地叹息一声:“任老还真是……”
以为子,替学生最后走一棋。
但乔卿也不可能坐视自己老师的坟被人刨,所以虽一群人在葬礼结束后就散场,和封缙云又在当地多留半天,在任老的祖坟周边搞一圈隐形安保,为以防万一,乔卿还割肉花大价钱搞来一套红外线探测仪,保管小偷连坟边都碰不着就得落网。
“乔,这可是人家军用的东西,”拉赫曼大惊小怪地给打电话,“你是要把你老师的坟墓搞成军事基地吗?”
乔卿看着自己手机上联网的实时监控,冷笑一声:“我是想看看究竟有哪个不长眼也不长脑子的,敢真去刨老人家的坟。”
拉赫曼:“应该不会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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