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封缙云暗自高兴。
“除了水霖轩之外,我还知道津城有一个地方不错,很适合过生日。”看着乔卿把刚脱下的黑色羽绒服重新穿上,男人又温声提醒道,“对了,记得多穿点,晚上外面很冷。”
乔卿脑海中突然闪过白天制片人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封哥,”他一边反锁家门一边感叹,“将来谁要是能嫁给你,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封缙云安静了两秒,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适合过日子的人,”乔卿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所以以后如果有嫂子了,记得一定要喊我过去吃喜酒啊,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封缙云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站在乔卿身边,很轻地“嗯”了一声,脸上表情如常,却在当事人注意不到的角落,用目光贪婪注视着青年倒映在楼道玻璃窗上的模糊剪影。
比之前瘦了,他在心里叹息。
“剧组工作很辛苦吗?”
“还好?”乔卿边下楼边回答,“毕竟是第一次拍电影,要做的前期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点,但暂时还能应付。今天刚接了一批候选人到基地,准备给他们培训三个月看看……”
封缙云稍慢他一步,也跟在后面下了楼。
虽然男人话不多,但乔卿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回应。
下楼时,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乔卿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勾起了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外面已是深夜,市中心的商业街却依然热闹喧嚣,临近圣诞节,路边的行道树都被挂上了银色的灯饰,亮灯时,宛如千万颗星星洒落枝头。
城市天穹下,就连混沌夜色似乎也被万家灯火驱散,天空笼着一层深蓝色的纱帐,远处的霓虹灯被隔绝在纱帐之外,模糊成一片光晕。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一侧,一边聊天,一边朝着远离闹市区的方向前进,脚下的影子随着路灯的位置不断变换拉长,像是逆时针旋转的分针。
拐过弯,就来到了江边步道。
因为时间比较晚,他们免去了排队的困扰,直接上了船。
“津城还有这种吃饭的地儿呢?”乔卿走近船舱,挑了个窗边的位置落座,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内部很有时代感的民国风装潢,“肯定很贵吧?”
“还好吧。”封缙云望着窗外的江面,视线略有些出神,“主要是景色不错,想带你来看看。”
乔卿也跟着他把目光投向窗外。
夜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城市高楼的灯火倒映在粼粼江面上,像是黑色幕布被划破了一道裂痕,从下面隐隐透出遮掩的亮光来。
“不会有落差感吗?”乔卿收回视线问他。
“什么?”
“不久前还在那种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周围都是各行各业的名人,现在却一下子跑到这种冷冷清清的地方来,不会有落差感吗?”乔卿解释道,“我听说,很多粉丝听完演唱会回家,都会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我倒不会,”封缙云失笑,坦然回答道,“我反而更喜欢呆在这里的感觉。”
他其实想说的是“更喜欢和你一起呆在这里的感觉”。
但话到嘴边,封缙云还是改口了。
他又问:“你有没有听过佩索阿的那首诗?”
乔卿摇头。
“世界是黑夜的墓园,冷漠的月光下,黑的或白的墓碑在生长,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时我想你。
男人支着下颌,坐在顺流而下的江船上,用低沉的嗓音对着眼前的心上人念出了那首著名的情诗。
夜风吹过,悬在头顶的红纸灯笼摇晃着洒下朦胧的红光,隔着饭菜蒸腾的热气,狭窄的船舱像是被熊熊火光照亮。
乔卿垂眸盯着杯中摇晃的灯影,却忽然也想起了一句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余生……
可人生在世,未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
乔卿一贯是及时行乐派的,所以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封缙云,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
“笑什么?”
封缙云见他笑,放在桌布上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
乔卿:“就是觉得这难得的良辰美景,要是不喝一杯,实在可惜了。”
封缙云:“那就喝一杯。”
他作势要给乔卿倒酒,却被乔卿拦住了:“我来,封哥你大老远赶过来陪我过生日,怎么好叫你给我倒酒。”
清亮的酒水倒了满杯,封缙云从他手里接过来,在口袋里焐得滚烫的指尖碰到青年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
“我敬你一杯,封哥。”
乔卿的内心泛起一丝涟漪。
他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率先举杯。
“敬什么?”
封缙云含笑问。
乔卿的视线遥遥忘了一眼夜色下川流不息的江水,说:“今夜月色不错,就敬这良辰美景好了。”
封缙云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好。”他轻声说,“就敬这良辰美景。”
……
…………
酒足饭饱。
乔卿锤了锤自己伏案一天有些发酸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封哥,谢谢你今天过来陪我。”
封缙云不答反问:“开心吗?”
“嗯?”乔卿伸懒腰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封缙云怎么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当然开心啊,我都好多年没怎么过过生日了。”
封缙云端着酒杯,闻言浅抿的动作一顿。
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朋友应该很多吧。”
“朋友也分很多种嘛,工作上认识的,还有上学时的同学,”乔卿说,“以及其他一些渠道结交的。都是成年人了,一般大家节假日问候一下,婚礼满月宴互相送个红包礼物什么的,就差不多了,很少有过生日的。”
封缙云想反驳,但却忽然发现,乔卿说得没错。
可问题是,乔卿究竟经历了什么,思考问题的方式才会变得这样成熟老道?
明明他才二十多岁而已。
想到这里,封缙云不由得沉默下来。
正巧,乔卿也对着封缙云的那张脸发起了呆。
他身体微微后仰,忽然伸出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相机的造型,把男人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眸框在了里面。
他用自己的双眼当做镜头,细细地拆分着封缙云的五官轮廓,思考着当周围的光影和景深变幻时,会在这张过分英俊的脸庞上酝酿出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种专注的眼神,甚至胜过世上一切情人。
“你知道吗,封哥,”乔卿自言自语道,“光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坐在这里,我看着你这张脸,我脑袋里就冒出了起码五六个电影剧本的创意。”
闻言,封缙云终于回过神来。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那这么说,我是你的灵感源泉了?”
“对,”乔卿点点头,蹙眉思考起来,“让我想想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好像叫什么慕斯……螺丝……”
封缙云凝视着乔卿愁眉苦思的可爱模样,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念诗表白的行为着实很傻。
对于忙碌了一天的乔卿来说,能和关系不错的朋友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一顿热乎饭,应该比什么都强吧。
但听到乔卿这么说,他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是缪斯。”他纠正道。
“对对,缪斯!”
乔卿放下双手,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一时记错了,不好意思。”
江船响起铃声,这是即将靠岸的信号,同时也是用餐时间即将结束的提醒。乔卿和封缙云互相碰杯,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顺势起身离座——整个船舱里就只有他们两人,相当于变相承包了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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