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我?”谢泉愣了愣。
他这一路上心思都没往舒子怡身上放,竟然没能察觉到。
“谢医生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吧。”舒子怡低声说,“我看得出来的。”
“没有。”谢泉几乎是下意识飞快回答,“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是上次在阶梯教室里遇到的那个男生吗?”舒子怡问。
谢泉说了一半的话顿住了,犬齿咬在唇角处发狠地咬了一下。
那里还残留着陆南扬昨晚留下的伤口,像熟透的果实,一挤就冲破薄膜,渗出红色的汁水。
他讨厌这种浑身上下都被看透的感觉,让他烦躁,让他不安,仿佛赤身裸体暴露在他人的视线里。
他在人前经营了多年的坚固面具,不知道从何时起,裂出了细碎的长缝。
他讨厌这样。
谢泉的脸上聚起冰霜,灰色的眸子凛冽冷漠,与舒子怡熟悉的那个温柔学长判若两人。
“不是。”谢泉冷漠地否认。
舒子怡一怔,显然有些尴尬,“这样啊,我也只是随便瞎猜的……”
谢泉垂下眼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我今晚想早点休息。”
说完这句话,谢泉从椅子上站起来,全然不顾服务生正把他们这桌点的餐送上来,径直朝店门外走去。
“谢医生!”
他听到舒子怡的喊声在背后响起。
谢泉回过头,看到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谢医生,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希望以后不管是谁在你身边,都能好好照顾你,至少不要让你再这么累……”
谢泉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出了店子,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夜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三五结伴有说有笑,只有谢泉独自站在路边,没有目标,没有计划,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谢泉,没有计划。
可笑得就像太阳没有引力,土星没有冰环。
他的胸口闷痛得像被压了一块石头,难以呼吸,头脑中一团乱麻。
谢泉抬头看向天空,夜幕早已降临,但浓重的阴云遮住了所有的发光体,别说星星了,连月亮都不知所踪。只有城市单调的人工光麻木地亮着,射入空气中,映出满束的尘埃。
谢泉忽然很想找人喝个酒,疯闹一番,暂时把一切都忘掉。然而当他打开手机,将联系人列表下滑了一个遍之后,才发现他竟然找不出一个能邀请出来喝酒的人。
和陆南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了。
第51章 “醉成这样。”
“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陆南扬问。
“看他的意思吧,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周。”傅祈边吸了一口奶茶边说,“反正我请了年薪假,就当是陪他出来散心了。他最近这阵子实在太忙,都没有好好放松过,回来住上几天,也算是度假了。”
“钱姨最近身体还好吗?”陆南扬问。
“挺好的,就是之前开店的时候太忙,腰腿落下些老毛病。”傅祈说,“江莲霄这不跑去给她开药了。”
“挺好的。”陆南扬把胳膊撑在栏杆上,点了点头。
傅祈是他上大一时认识的英语系的学长,是为数不多对他性取向知情的朋友。
因为他们俩某种程度上算是同类,都是从外表不容易看出取向的类型。
但傅祈跟他不同,入学的时候就自带家属,还因为在音乐节上跟男朋友一起合演节目而一举出名,在那两年里也算是云大的风云人物。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对风云情侣都已经毕业两年了。
最让陆南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两年后再见面,他们之间依旧像两年前一样亲密无间。
听傅祈说,他们俩是从高二开始一直谈到现在的,算算时间也有七八年了。在陆南扬认识的朋友里,即使是异性恋也没有谈了这么多年还能把关系经营得这么好的。
这件事充分说明,这个世界上是有真爱存在的。
只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而已。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兴致这么不高呢?”傅祈上下打量着陆南扬,“这么久没见了,出来聚一下不开心?”
“没啊。”陆南扬笑笑,“挺开心的。”
“现在还是一个人?”傅祈问。
“我也变不成一条狗啊。”陆南扬开玩笑道。
“那不一定。”傅祈啧声说,“你看着特别像一条忧郁万分、心事重重的狗。”
陆南扬笑了,“有那么夸张么?”
“还挺夸张的。”傅祈真诚地说。
陆南扬叹了口气,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根烟,但突然想到傅祈不抽烟,又停下了动作。
曾几何时他也不抽烟来着。
“你觉得,如果有人做了触及你底线的事。”陆南扬问,“你还有可能原谅他吗?”
傅祈想了想,刚想回答,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靠在栏杆上接起电话,姿态随意放松。
“死哪去了?你是不是打算在医院过夜了,再蹭一顿病号饭是怎么着?”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傅祈一下子笑了,“滚蛋,我边上有人呢。”
又过了几秒,傅祈换了个姿势拿手机,“对,就是出轨对象,大三的小鲜肉……哎哟,可以啊,长本事了,还学会威胁人了?”
傅祈稍稍侧身避了下陆南扬,但还是看得出,他笑得大半个肩膀都在颤。
“行,等你回来再说,回家让你听个够。”
说完这句,傅祈挂了电话,朝陆南扬歉意地笑了笑,“来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回去了。”
“快回吧,免得莲哥误会我给他戴绿帽子。”陆南扬啧了一声。
“他这人就这样,喜欢到处胡说八道。”傅祈笑着,随手把喝空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里。正要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陆南扬。
“至于你刚才那个问题,我觉得。”傅祈说,“当你问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就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陆南扬靠在栏杆上,目送着傅祈离开自己的视线。
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飞蛾绕着路灯的灯罩一圈圈盘旋,商业街很热闹,有很多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出门过夜生活,但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从他的亲生父母出车祸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起,陆南扬就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断开了。
从那天起,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无条件地对他好,再也没有哪里能让他像别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撒娇、任性。
从那天起,所有的美好都在橱柜上标好了价格。他要乖巧听话,才能得到陆太太的认可;要热情善良,才能换来同学的友谊;要细心观察身边所有人的需求,才能配得上“陆家少爷”这句调侃。
他有很多朋友,热闹喧哗的场子一个接着一个,但结束后,一切都不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没有人会问他玩得尽不尽兴,没有人在乎他几点到家。有的人喝上了头,跟他勾肩搭背地强调下次一定要再聚,却从此音信全无,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这些都没关系,他可以跟任何人成为朋友、跟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起嗨到天亮。
他们不了解他,但至少性格温和、落落大方,不会跟他吵架,也不会故意找茬。
他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他也乐意过这样的生活。
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是在遇到谢泉以后,才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痛苦、悲伤、以及撕心裂肺的被背叛的感觉。
或许没有他,他反倒能过得更好。
但……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谢泉,那些永远无法向其他人宣之于口的秘密,那些被藏起的丑陋而溃烂的伤口,又该跟谁去说?
孤独会像一只黑狗,在无月的夜晚里悄悄地尾随着他。它的毛色那样纯正,可以隐在任何影子里,以至于久而久之甚至会把它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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