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28)
是谁，改变了沈易？
是有一个人，改变了沈易吧。
收回思绪，顾景清对沈易笑了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说：“小易，过来坐下吧，我们随便说说话。”
沈易木着脸，看了一眼顾景清，慢吞吞迈开步子，依言走了过去。
在顾景清面前坐下，沈易显得有些拘谨，手放在膝盖上，习惯性地扣着裤子。
顾景清看着，就站了起来，去给沈易倒了一杯温开水。
温开水握在手里，暖意从指尖开始蔓延，沈易总算是好了一些。
顾景清笑了笑，开始像闲聊一样，开口和沈易交谈。
顾景清先问了问沈易这段时间的情况，问他最近好不好，然后，又接着问了一些小事，什么早上吃饭了没有，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有看电视吗，看得频道是什么等等。
这一次，沈易不再像之前，什么都不说，而是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清楚。
好的，不好的，焦躁的，不安的。
沈易都说了出来。
顾景清扮演着倾听的角色，他并没有对沈易的话随意做判断，他表示了理解，还有和沈易一起面对。
他会拿着笔和纸，把沈易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又逐字逐句，分析给沈易听。
这样，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沈易一点一点地讲着关于自己的事，讲心情，讲几次崩溃，后面，还讲自己遇见了顾亿恒，讲自己救了一只流浪狗，又收养了它，叫做仙人掌……
他说了很多很多，几乎是这三年来，他说话的全部。
最后，沈易还把自己那个私人的微博，也告诉了顾景清。
他能信任顾景清了。
病人能够信任自己的心理医生，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在结束之前，顾景清问沈易：“下周二，你还要过来吗？”
沈易低着头，迟疑了许久，说：“……我会来的。”
顾景清笑了起来，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说：“你要是觉得有不舒服了，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24小时在线。”
说完，他站起来，陪着沈易走到门口，看护士送他离开，才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第36章
天, 忽然下起了大雨。
此时，沈易已经慢慢走了一小段路，可一直没能打到车，于是下雨后，他只能在周围找了个地方去避雨。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景点, 也没有商业化的街市, 只有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这个时间来往的人并不多, 所以沈易避雨的地方,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不会太过紧张和害怕。
虽然在药效起作用后, 沈易病情发作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 在住院出来后更是又进步不少, 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容易恐惧和害怕。
有陌生人的话，情绪没那么容易缓和下来。
雨下得淅淅沥沥, 并且越来越大，短时间内，无法停下来。
气温也降了不少。
沈易觉得有点冷, 走到更里面的地方，靠在墙角, 双手抱着自己，又仰起头，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微微出着神。
仙人掌，应该和灰兔玩得很开心吧。
顾亿恒，是不是开始做饭了？
雨太大了，走不了。
怎么办？他答应了要早点回去的。
沈易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点开通信录，找到了顾亿恒的号码。
要发信息吗？
可是还是很想和顾亿恒一起吃饭啊。
发了信息的话，就没办法一起吃了。
但是，雨太大了，又停不了，自己回不去的。
沈易觉得很沮丧，也很生气。
生自己的气。
要是他没病的话，就可以淋着雨跑到前面的公交车站，然后坐公交车回去了。
公交车站，离这里，仅仅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可他恐惧人群，害怕他人的视线，坐公交车的话，一定会受不了发病的。
所以，不行的。
垂下眼睛，沈易抿着唇，开始编辑短信，短短的一句话，他却手指发抖，硬是打了三分钟，才终于写好，准备要发送。
不过他还没按下发送键，电话，就先一步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小太阳。
沈易怔楞了一下，好半天，才用有些颤抖的指尖，按下了通话键。
耳边，传来了顾亿恒带着担心的声音。
突然，心情一点点变好了起来。
不沮丧，也不生气了。
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很大，还伴随着雷声，抬起头看远处，还能看见一道道紫色的闪电。
但沈易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注意到。
他只听见了电话里，顾亿恒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的询问他在哪里，有没有淋到雨，需不需要过来接他……
电话里传来的关心的话语，略带焦急的语气，十分温柔的声音，一瞬间，让沈易的顾虑好像都消失了。
他想，即使让顾亿恒知道他来看心理医生，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沈易一手用力握紧手机，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拽紧衣角，好一会儿，他慢慢地开了口，跟顾亿恒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躲雨的地方，还能看见心理诊所，顾亿恒如果过来了，或许就能猜到他是来看心理医生的。
但小太阳，还会继续陪在他身边的。
会继续用光和热，温暖他。
所以，没关系。
听到沈易报出的地址，顾亿恒又惊喜又感动，他连声应下，说：“易易，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挂上电话后，顾亿恒蹲下来摸了摸灰兔和仙人掌，交代它们乖乖地在家，就拿着钱包和雨伞，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雨下得太大，并不好拦车。
顾亿恒迎着大雨，锲而不舍地拦了几分钟，终于有一辆空车停下，顾亿恒连忙坐上去。
上车的时候，顾亿恒的裤子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跟师傅报了地址，报完之后，顾亿恒才终于记起来，这个地址，就在他堂哥工作的私人诊所附近。
顾亿恒去过，知道那附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较为老旧的小区。
沈易是去找人，还是去心理诊所看医生的？
顾亿恒想，应该是后者。
所以，沈易现在愿意把地址告诉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已经真正信任他了。
想到这里，顾亿恒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下雨天，师傅本来不敢开太快的，但顾亿恒催的急，师傅看他的担心不假，于是还是加了一点速度。
四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了沈易避雨的建筑前面。
因为很担心沈易，所以车一停，顾亿恒就快速付了钱，然后抓起雨伞下了车。
空的出租车很快又被另一个人拦住，开走了。
顾亿恒：“……”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应该让师傅等他们一下的，否则，这个地方他要去哪里拦车？
顾亿恒摇了摇头，笑自己关心则乱，然后回了神，快步朝沈易避雨的地方走去。
算了，等找到沈易，再想其他的吧。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他堂哥借一下车，先开回去。
走上台阶，顾亿恒又往里面走了一点点，很快就看到了沈易。
沈易是越等越冷，于是就蹲下来，双手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想尽量让自己暖和起来。
并不是病情发作。
但顾亿恒不知道。
关心则乱，他在看到沈易的时候，心狠狠疼了一下，然后想都没想就快步上前，把沈易抱进怀里，又用手轻拍着沈易的背脊，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安慰着。
被突然抱住，沈易慢慢抬起了头，他茫然地看着顾亿恒。
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叫了一声：“顾，亿恒？”
顾亿恒用力点头，应声说：“是我，易易，我来了。”
说完，他又认真看着沈易，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会很不舒服吗？哪里难受了？”
沈易浅浅地笑了一下，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闻言，顾亿恒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幸好，沈易没有不舒服，好好的。
偏头看着顾亿恒，沈易又叫了他一声，问：“能，放开我吗？”
被这么抱着，他的心总是控制不住，会跳的好快。
他不太习惯。
闻言，顾亿恒终于是记起自己还抱着沈易，于是连忙放开了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移开视线，顾亿恒站了起来，又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后，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沈易的身上，然后朝沈易伸出来手，扬起招牌的笑容，说：“来易易，我拉你起来吧。”
沈易抬头看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顾亿恒笑着，拉起了他。
这时候，雨仍是下得很大，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顾亿恒等了好久，没有看见一辆空车经过，于是想了想，对沈易说：“易易，你再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堂哥借车回去。”
沈易有些疑惑：“……堂哥？”
顾亿恒点头，说：“嗯，他工作的地方就在不远处那家心理诊所，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第37章
顾亿恒跑到心理诊所的大门外, 就没再进去了，而是拿出手机给顾景清打了电话。
他已经被雨淋得浑身上下湿了彻底，看起来特别狼狈，走进医院不太合适。
顾景清接了电话，就拿着车钥匙走了出来, 在看到顾亿恒这幅狼狈的样子后, 惊讶了好半天。
皱了皱眉，顾景清问：“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雨太大了啊, 还有风, 打了伞也没用。”
顾亿恒不在意地笑了笑, 朝顾景清伸出了手：“把车钥匙给我吧, 我还要去接一个朋友, 他在等我, 就不跟堂哥你多说了，下次有空再聊。”
“行吧。”顾景清看了他一眼，把钥匙递给他之后, 又忍不住叮嘱说：“上车后记得把湿衣服换掉，我有一套衣服在后座，干净的, 你先拿去穿吧。”
顾亿恒应道：“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想了想, 他又停下，转过头说：“对了，车子我下午再开回来还给你。”
顾景清摆手, 说：“不用了，就先放你那吧，我坐你嫂子的车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乐乐下个星期生日，他念叨你很久了，你也过来吧，我让你嫂子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菜。”
乐乐是顾景清的儿子，今年刚三岁。
“好，我会给乐乐准备一个大大的礼物。”顾亿恒笑了一下，又朝顾景清挥了挥手：“那我到时候再把车开去还你吧。”
话一说完，他就撑开了伞，脚步匆忙地朝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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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顾亿恒的外套，沈易站在原地等顾亿恒回来。
等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又抬起眼眸，往不远处的心理诊所看去，有些微微出神。
顾亿恒的堂哥，是谁呢？
顾，顾？
顾景清吗？
待会儿，要不要问一下呢？
可是要问的话，顾亿恒就一定会知道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要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呢？
要全部说出来吗？
可以，都说出来吗？
一个一个的问题冒出来，沈易蹙着眉，认真地思考，而答案，却还不能得出。
尽管，沈易在刚才的时候，有想过即使被顾亿恒知道也没关系，可是真的要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坦白清楚，他还是会本能的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