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95)

“妈，”林路一只手扯住方铮背后的衣角，放软了语气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小时候，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多陪陪我，哪怕是每个寒暑假能回来一次都好，可你们甚至有个时候两三年都不回来一次。”

他说到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十多年来，陪我的，除了爷爷，就只有方铮了，现在爷爷走了，我就只剩下方铮了。妈，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这曾经是我的心愿，现在是我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林妈妈的心脏那一瞬间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听到过林路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她儿子对他们总是很冷淡，从来不会向他们敞开心扉，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丈夫愧对林路，这么多年给他的陪伴太少了，但人生总是要为生计忙碌的，人生总是身不由己，她们也没有办法。

“我……”林妈妈吃力的说，“儿子，你还剩我们啊，我和你爸都还在啊，你不是只有方铮一个人，我们一直都在的，你不要，不要……因为身边没有人，就把对方铮的感情想错了，他可以是你朋友，是你兄弟，但你们怎么能是这种关系？”

“你们一直都在？”林路说到冷笑了一下，“妈，这话你自己信吗？”

林妈妈张了张，竟然说不出话来。

“反正我是不信的，”林路语气又变成了冰冷的，连最初那一点点求和的服软都没有了，“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我是不止只有方铮一个人，我还有阿姨，我还有柯柯……妈，你扪心自问，你们对我做的，除了那例行公事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什么吗？我生病你们在身边吗？爷爷走了我一个人你们在吗？我高考那一段漫长艰难的日子你们在吗？”

“没有，”林路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攒起来的委屈一次发泄出来，“你们不在！”

“林路。”方铮低低的说了声，回手握着了林路微微发抖的手。

“小路……”林妈妈眼睛一阵酸涩，她抹了抹眼睛，颤着声说，“我和你爸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又怎么不想多陪陪你，我们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林路苦笑了一声，“妈，以前的所有事儿我现在都不在意了，那些都过去了，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让我和方铮在一起，就尊重我的选择，让我去读公大……我会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不会让你们操心，但如果你们实在是要强求我的话……”

“你怎么样？”林妈妈几乎是立刻接着问，“你难道就不要爸妈了吗？”

林路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林妈妈整个人那一霎那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撑着书桌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呼气，喘息，眼泪渐渐的忍不住落了下来……

但林路仍然没有抬眼看她。

方铮看着这副场面，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一直以来对林路爸妈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小时候也就是当做一个要尊重的长辈，但后来看到他们对林路的不管不顾之后，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点不太喜欢他们的……但如果看到林路和林妈妈此时这副场面，他还是不好受。

两分钟后，林妈妈终于停止了她的轻声抽泣，对方铮哑着嗓子说：“你爸妈在家吗？”

今天老妈轮休，老爸也回来拿东西，这会儿应该都在。
方铮也打算和爸妈坦诚了，这无非就是早晚的事，逃不过的。

于是方铮点了点头说：“在。”

“那你去把他们叫来吧，”林妈妈把垂到眼前的几缕头发挠到脑后，“你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林路终于抬眼了，戒备的看着林妈妈。

“我就是……”林妈妈声音低了下去，“找他们商量，这事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吗……”

方铮握着林路的手紧了紧，他说：“我爸妈是还不知道，我去叫他们过来，阿姨，我能先问一句，你……你现在对这件事是怎么个态度吗？”

林妈妈又抹了把眼睛：“你先叫他们过来吧。”

“……行。”方铮松开林路的手，准备开门下去。

林路后脚就跟了上去。

“小路！”林妈妈叫住他，“你就别去了。”

“我不去，”林路推着方铮出了卧室，把门关上，下一句的声音低低的飘了进去，“我去阳台收衣服，去厕所换。”

“你还好吧？”林路把方铮送到客厅口的时候，方铮不放心的问他，“你要是不好受就和我说。”

“我没事儿，”林路在方铮侧脸上摸了摸，想了想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过刚刚你那句操“操｜你大爷真的吓到我了，我真没想到你还会那样和我妈说话。”

“那不是她打你嘛，我都舍不得动你一下，她上来就唰地一耳光，我实在是忍不住……”方铮说，“是不是有点不尊重啊，其实我也知道那样不好，但是……”

“没有，”林路又摸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没有。”

“好，你不介意我就无所谓，”方铮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那我现在先回去叫我爸妈了。”

“好。”林路放开了他，“先不要说原因，我怕你被骂，来了再说，到时候还有我在呢，我也想要护着你。”





      第104章 凡响
“有半个小时了吧？”林路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怎么还没出来？”

“没事儿，”方铮拉着林路坐回沙发上，“反正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设想到了，现在这不还没叫我们进去吗？”

方铮的嘴今天恰似开了光，这句话刚脱嘴，就听到老妈从里面大声喊了句：“方铮！你给我进来！”

方铮放开小男朋友的手，又安慰的在他手腕上吻了一下，然后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把门一关上，卧室里三个大人都一块儿看了过来。

方铮观察着他们的脸色，发现都……挺和善的。

这是谈……谈和了？
答应了？
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方铮清了清嗓子，试探性的说了句：“老妈。”

老妈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多年好好先生老爸开口了：“你和小路做过了？”

平地一声雷。
他爸一开口果然不同凡响。

方铮一时被他爸震得哑口无言。
但他心里还是有很多念头闪过的。
比如他到底是和盘托出说“正打算做了就被打断了”，还是直接说“没有做过”？
再或者是撒个谎说已经做过了，他们会不会看在“木已成舟”的份上，成全了自己和林路？

“问你你就答，”老爸啧了啧，“你什么时候是这么个畏畏缩缩的样子了？就一个做没做，用得着想这么多吗？”

方铮心想这是你逼我的。
于是他心一横，坚决的说：“做过了。”

老妈皱了皱眉：“不别扭？”

“不别扭，”方铮说，“很……舒服。”

老妈愣是老脸都给他红了。

“行了，”林妈妈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你先出去，我们再商量商量。”

方铮：“……”

他们这一商量又商量了快半个小时。

林路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满脸就写着个愁字，他拿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方铮：“你说他们会同意吗？我妈那么难对付的人，她可能还会扯到传宗接代的问题吧？”

“传宗接代确实是个难题，我们家好歹还有柯柯，”方铮说，“你家就你一个。”

“我不喜欢小孩子，”林路突然说，“我不想要传宗接代。”

“为什么啊？那你要什么？”方铮笑了笑。

“我就想要你，”林路说，“以后我们在一起了，要是真的到了传宗接代这个问题上，我也不要和你一块儿去□□，我要独占你一个，你只能是我的，就算只是孩子，也不能分走你。”

方铮有些哭笑不得，他因为林路不想要孩子的原因是觉得麻烦，但真没想到会是这个。
“不领养，”方铮握住起他的手，放到嘴边，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亲了一口，“我只会是你的。”

又过了十分钟，林路卧室门开了，三个大人走了出来。

方铮和林路立刻正经的站了起来，像是两个等待法官判决的刑徒。

法官没有冷酷无情，方妈妈上前抱住了他们。

“我所有的话，”方妈妈说，“都在这个拥抱里了，你们明白吗？”

方铮不明白，他拍了拍老妈的背，问：“妈，你这是同意了吗？”

“是同意了吧？”林路先方妈妈一步开口，“是不是，妈？”

这句“妈”极力的取悦了方妈妈，让她把原来准备骂方铮的话都吞了回去，慈爱的摸了摸林路的头发，说：“没办法呀，妈这么喜欢你，怎么忍心看到你难过。”

林妈妈在三步之外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们呢，”方爸爸在沙发上直着背坐了下来，倒真的第一次有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他严肃的说，“商量了这么久，商量了很多事，期间也和小路爸爸打电话沟通了，之前我们都是不同意的。”

方爸爸说到这看了方妈妈一眼，随后又对方铮接着说：“但你妈说，舍不得你们分开，舍不得看你们两个难过伤心受委屈……她又说了很多，说你和小路都是倔性子，强行把你们分开也是不可能做到的……说你们如果喜欢男的，哪怕今后你们真的分开了，那保不准以后又带个别的回来呢，这个圈子乱，与其看你们如何艰难困苦，还不如让你们两个知根知底，互相喜欢的在一起。”

方铮知道后面这些话是他那句祈求着发挥木已成舟作用的“做过了”的结果。

方妈妈放开了他们，也在方爸爸旁边坐了下来，林路看到她眼睛和鼻尖都红了。

“过来，”方爸爸拉起他俩的手，叠交在一起后说，“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在一起，既然做了一辈子的决定，就要一辈子作数。小路，你爸妈也同意你去公大了，你不要怪他们，他们这些年也不同意，做父母的总是为你们着想的，有什么争执最后退让的也肯定是父母。”

“……好。”林路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现在都快不敢去看他妈了。

“以后出来了，工作要努力，要小心，”老爸又说，“赚钱了要孝敬两个妈妈，多陪陪她们，尤其是小路你，你妈小时候没陪你，你可不能报复，她今天可是损失了孙子孙女成全的你呢。”

“好。”林路悄悄的抬头去看林妈妈，发现他妈又在抹眼泪，这一天他妈都不知道抹过多少次眼泪了，林路只觉得比他出生到现在以来，见过的次数都多。
他鼓起勇气，抽回和方铮交叠在一起的手，向林妈妈面前走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时隔多年的拥抱，林路都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抱他妈是几岁的时候了，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只能抱住他妈的腰，把脸贴到她的胸口……现在自己却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