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上(36)
梁丘云咬了咬牙齿,脖子僵硬,大概是昨夜睡前忘了关窗。他感觉不到枕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了枕。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就躺在他身边,头顶上的发旋对着他。梁丘云略有迟疑,低头一看。
他一脚把骆天天踹下去。
骆天天还没睡醒,这么一下子滚到地上,他“哎哟”一声,还当是地震了,慌慌张张到处看。
梁丘云说:“谁让你进来的。”
骆天天站起来,他一张小脸皱着,头发也在枕头上压得乱七八糟。敢情枕头是都让他抢走了。
“你客厅那么多蚊子,沙发这么难睡,”骆天天说,不高兴地扁着嘴,发现是梁丘云踢了他,气得张牙舞爪,“你床这么大,我又没挤你,你踢我干嘛啊!”
梁丘云气喘吁吁,坐床上,面色不善地看他。
骆天天叫他这么一看,挑高的嗓门不自觉又低下来了。
“再说了,你睡着觉还偷亲我,”骆天天说着,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梁丘云一脸诧异。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谁胡说八道了,”骆天天抱怨道,他跳到床上来,坐在梁丘云身边,扯自己领口,指脖子上,“你看,你看。”
骆天天脖子细长,梁丘云看上面几块紫红色的斑,说:“你在哪撞的。”
骆天天不敢置信看着他。
骆天天左眼下一颗泪痣,只有这时候才看得见,平时他总拿他妈妈的化妆品把它遮挡住。
梁丘云说:“骆天天,你今年多大。”
“你以后都不用来了,别让我再看见你。”梁丘云丢下这么一句。
他握着骆天天的胳膊,作势要把骆天天拖出门。骆天天一惊,抬起头看他,光着的脚心踩着地板上,他努力想甩开梁丘云的手。
“干什么你!”骆天天委屈道。
梁丘云一把抓过他的T恤领口,几乎把骆天天提了起来,近近逼视着他:“你已经长大了,天天,我不会什么都忍着你,让着你。”
骆天天气道:“是你亲我……”
“谁他妈亲你,”梁丘云口气难听至极,“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骆天天抬起一双眼睛,又委屈又憋气地看他。
梁丘云一把松开他,骆天天脚步不稳,站地板上,差点摔倒。他眼眶通红,吸了几下鼻子,穿着儿童短裤的两条腿上还有蚊子咬出来的一个个包的痕迹。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骆天天说话都带了哭腔了,仿佛他只是早上起床心情好,想跟梁丘云开个玩笑,没想到梁丘云发了这么一顿臭脾气,“我也没说你什么啊!再说了,谁稀罕!你以为我想碰你啊!”
梁丘云瞪他,就听骆天天忿忿不平,摔门而出:“汤贞我都碰过呢,谁他妈稀罕碰你的。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梁丘云又抓骆天天,骆天天吓了一跳,大呼:“你神经病啊!”
“你碰过谁?”梁丘云逼问他,骆天天后背抵在墙上,看着梁丘云怒睁的眼睛。梁丘云又问他,声音压得低,似乎很平静,“你碰的谁?”
骆天天张了张嘴巴,看着梁丘云,脸色都白了。
骆天天说,你干嘛,我和我哥的事,你有什么资格问。
梁丘云咬牙切齿,揪紧他的衣领,真把他提了起来。
骆天天脸憋红了,拿脚踢他,说,你松手,你松手。
梁丘云说,骆天天!
你松手我才说!你不松我就不说!骆天天眼泪都快憋出来了,说,你想勒死我啊!
梁丘云把骆天天放开,骆天天低头咳了一阵,抬起头,不可理喻一样看着他。
他这才说了。说是去年夏天,亚星办海岛音乐节的时候,大家伙儿在沙滩上玩了一天,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找不着汤贞,最后发现汤贞躲在海边一个石头后面睡觉。
骆天天吞咽喉咙,还咳嗽:“也没怎么着啊。我看他躺在那,就……就摸他了。”又说,“他都没生气!谁和你一样这么小气!”
梁丘云舔了舔嘴唇,气道:“你没事摸人家干什么!”
骆天天无奈:“我……他……我就是看见他了,他露着个肚皮睡觉,我就想摸嘛。再说了我摸了他都没反应,”又瞪梁丘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梁丘云一把拉住骆天天的手腕:“你以后别再碰他。”
骆天天和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我碰我哥,用得着你管!你算老几啊!”
他又说:“我哥对我好着呢。他胆那么小,看见我,害怕那样,都快哭了,就这他都没骂我呢!他都让着我,我跟你认识多久,跟他认识多久,你居然因为这点事骂我!”
梁丘云听骆天天说着话,皱了皱眉。
“再说了,我就是闹着玩的,我说再也不闹他了,他接着就原谅我了,”骆天天说着,想把手腕从梁丘云手里抢回来,“谁和你似的。”
梁丘云问他,骆天天,什么叫闹着玩。
骆天天说,我喜欢和男生这么玩,不行吗,你管得着吗。
玩个屁,梁丘云说,你成年了吗。
骆天天看着他。
你在电影里亲汤贞的时候,汤贞也没成年啊!骆天天委屈地大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汤贞和梁丘云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
第37章 梁兄 11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乔贺听坐副驾驶位子上的汤贞说:“郭姐一直很照顾我,当初我来了公司,如果没遇到她,可能也不会待这么久。”
“为什么,”乔贺说,“想跳槽?”
“不是,”汤贞笑道,他回头看着乔贺,一会儿要开新闻发布会,汤贞应林导的要求穿了一件戏服,领口偏大,露出一段洁白的脖子,安全带横过胸前,把宽大的戏服收紧了,“家里不同意。”
“你家人不许你演戏,还是不许进娱乐圈?”
“都有吧,”汤贞笑着,“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管我了。”
红灯闪了几下,切换成了绿灯,乔贺发动车子,跟在前车后面,缓缓驶过斑马线:“你的经纪人看起来很负责,我前几天见过她。”
“是,”汤贞说,他望着前方路面,阳光猛烈,将他的瞳孔照射成近乎茶水般的浅色,“她就像妈妈一样,像那种,我想象中的妈妈。”
“想象中的妈妈?”乔贺看他。
汤贞一笑,大约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我还有想象中的哥哥。”
“你的云哥?”
“我还有弟弟,”汤贞说,望向窗外,发现副导演的车就行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天天,比较爱闹,祁禄比较懂事。”车窗玻璃里透出汤贞的脸,他自言自语似的,对外面说:“我有好多弟弟……”
“都是你们公司的?”
汤贞点头。
“你把公司的同事当成妈妈哥哥和弟弟。”乔贺转动方向盘,沿车流拐进主干道。
汤贞看了乔贺一眼,笑了笑:“不行吗。”
乔贺说:“你没有自己的兄弟吗。”
“我有妹妹,”汤贞说,他从戏服下面翻手机,“比我小一岁,在读高中。”
他翻出一张照片,给乔贺看。乔贺在开车,视线短暂地瞥过去,手机屏幕小,看不清楚,只模糊见到两个小孩子搂在一起,开怀大笑。
“这是她14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块拍的。”汤贞小声说,低头看着照片。
乔贺说:“英台,到地方了。”
汤贞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前方,越过小巧的拱桥和流水花园广场,雪白立柱上,立着“嘉兰天地艺术剧院”的字样。
汤贞看得出神:“我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这个剧院。”
“以前没来过?”
“没机会,也没时间。”
“正巧我也没来过,”乔贺说,他停车熄火,拔了钥匙,下车绕到汤贞身边,给他开门,“一块进去吧。”
汤贞一下车,不远处围在路边等候的记者们就看见了他。也不怪他们,汤贞的保姆车没到,汤贞是坐乔贺的车从酒店赶过来的。
林汉臣在后台一见汤贞,问,英台小朋友,新戏服合不合适。
汤贞苦笑,说,可能还要再改改。
林汉臣点身边助理:“记一下,回头说。”然后拉着乔贺和汤贞,跟他们介绍站在他身边一个扎着小辫子,西装革履的清瘦男人:“这位是嘉兰剧院的朱塞朱经理,你们认识一下。”
乔贺笑了笑,朱经理说:“乔贺老师我们见过几次了,汤贞,还真是第一次见你本人。”
汤贞笑着,认真握了握朱经理伸过来的手。
朱塞问乔贺最近剧团有什么新动向,林导在旁边跟着一起聊天,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汤贞有点走神,站在他们身边,偷偷看走廊上画框里挂的新剧海报。
林导之前和汤贞说起过嘉兰,说这个剧院票价高,硬件设施好,舞台音响乐池包括楼座包厢都是花了大钱设计的,在国内看戏,这就是最好的地方。
“后台老板姓穆,是个戏迷,挑戏眼光还可以,我见过她几次。她这剧院从盖起来就风风光光的,各地的剧作家、导演,一听说了,都往这儿跑。场地难订,排《共工》的时候巡演到这,就没订着。这回要不是我们准备得早,又认识朱经理,兴许还不知排到什么时候。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初秋,外面桂花开了,就更难订了,他们这要办剧展。对,小汤,你有机会可以来看看,世界各地有名的剧团都来这演出。”
汤贞没来过这地方,他小时候生活的香城老艺术剧院破旧不堪,舞台地板都是漏的,后来跟着《共工之死》全国巡演,也没来过像嘉兰这么好的剧院。
旁边朱经理和林导哈哈大笑,林导说:“朱经理,我早听说你们剧院自带一批铁杆戏迷,排什么戏看什么戏,我这才来的。”
朱经理说:“林老爷子,您都把汤贞这么红的明星给请来排戏了,还愁票不好卖啊。”
乔贺看了一眼汤贞,发现汤贞在走神。这几天来,乔贺发现,这是汤贞一个特点,有时候在台上排戏,一出了戏,汤贞的注意力就飘了,有时候说着话,汤贞上半句还回答着,下半句就去了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摸不透他在找寻什么样的方向。
汤贞注意到了乔贺,汤贞小声说:“梁兄,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乔贺抬起手腕,给他看表。林汉臣注意到他们俩的动静,也看了眼时间,和朱经理说:“朱经理,一块进去吧。”
“我就不去了,不比你们能说会道,我还是坐下面看吧。”朱经理笑着说。
乔贺坐在台上,局促不安。汤贞写了一张小纸条从桌子下面塞给他,乔贺一愣,接过来打开一看。
“别紧张。”
汤贞写道。
乔贺从桌上拿笔,发现台下有个记者正对准了他们拍。
他把纸条放在手心里垫着,一个字一个字写,记者,太多了。
今天来的是新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主创团队与主要演员。主创团队来了七个人,林汉臣负责回答问题,主要演员来了两个,坐在导演身边。比起采访对象,他们更像是今天这场发布会的看板,多数时间都在对台下的镜头微笑,承受无数闪光灯带来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