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上(62)
姑娘还提到一点,“被大众(尤其是中老年人)接受,赞扬”。可以理解为国民度吧。
汤贞的国民度,虽然没有特意写,就零星地提到,汤贞是靠小荧幕密集的爆红,打出他的国民度的。他进入主流视线的第一部 戏,就是故事里老牌男演员陈赞担任主演的大戏《大江东去》。主流观众都是为了看陈赞去了,但是看到了汤贞。
我在第二幕里摘录一下
【服化组的妹子把副导演当作大恩人,对他殷勤地解释,常代玉是现在最红的玉女偶像,去年和汤贞在那部风靡全国的年代剧《大江东去》里演一对苦命鸳鸯:“汤贞演七公子,就是陈赞府上死掉的那个,常代玉演一个女贼。”
“然后他们现在又合作了,说是什么,全国观众都想看他俩有个好结局,还被报纸吹成什么国民情侣,”服化组的妹子说,又小声,认真道,“但我觉得哦,我觉得汤贞根本不喜欢常代玉,都是常代玉强迫他的,真的,我对肢体语言有研究,汤贞就是太敬业了。”】【“最开始怎么红的,我真是不知道,”就听大姨说,“但是从去年,他演的那个电视剧一播,感觉天南海北一下子都知道他了。”
“你说哪一个啊,陈赞演的那个?”
“对啊,汤贞演陈赞府上的七公子,和常代玉谈恋爱那个。”
“那电视剧又不是他主演的,大家是去看陈赞的啊。”
“但是大家也都看到他了啊,他戏份不比陈赞少,”大姨说,“电视上演他那个七公子死掉的第二天,报纸上不全都是他汤贞的名字啊,铺天盖地的,还上社会新闻,有小姑娘看电视剧,一看七公子死了,哭到直接送医院,直等到汤贞本人去看她,那才缓过劲来。”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那天天找一个这样的电视剧拍,是不是也能红啊?”
“那不一定的,”大姨说,“这个红不红,真的说不好的。”
她又说:“绝大多数人,都是拍一部不红,拍两部不红,就没有第三部 了。或者拍一部红,拍第二部又哑炮了,好不容易起来的声势又下去了。像汤贞这样拍一部红一部,连拍好几部电视剧都能火,天降福星一样的好运气,多少年也难有一次。”】【“有空回去看看吧,”林汉臣说,“你妈把你带走以后,香城老剧院的大伙儿都挺想你的。前阵还在电视上看你呢,那个七公子成天重播。”】【“不信你去问你六叔,你让他亲口和你说说,汤贞去年出道时候是不是被喷惨了。他最红的时候,演那个七公子在电视上播,那时候狗仔天天追他,比现在追你严重十倍八倍,小报胡编乱造一个他的新闻就可以大卖特卖,你是没见过啊。”】基本是一个风靡全国,提起来都知道的角色。而在还没写到的第四幕里,会有年纪大的观众看到汤贞,直接不喊名字,喊他“七公子”的。汤贞在很多年里,在城镇乡间,是会被印在镜子背面甚至脸盆上的那种程度。(第四幕会写)
演“七公子”时候的汤贞十六、七岁。他是靠着一种灵动的天赋,一种未成熟的少年的健康形象,获得大众认可的。而后来,【电视剧也是各种时段接连不断轮番上演,古装剧现代剧家族剧商战剧谍战剧偶像剧甚至情景喜剧……那几年就没有一种是汤贞没拍过的。】汤贞有个设定是,他拍过的电视剧就没有不火的。这个“火”,他作为一个演员所能贡献出的力量并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是他运气好,碰到的导演制片出品方电视台都非常靠谱,同时段没有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业内都叫汤贞“天降福星”。
所以这些电视剧,包括汤贞日常在公众面前,在各种见面会、演唱会、综艺节目里表现出的一个积极乐观爱笑的,健康快乐的偶像形象,才构成了汤贞在观众面前的主流形象。而这样一个形象,当面对滔天的丑闻的时候,它的毁灭性是非常巨大的。
上一次更新里提到,
【如果说骆天天继承了汤贞的美丽、敏感与忧郁,那么这支新组合的主唱肖扬则继承了汤贞所有的纯真、快乐与光明。】这就是媒体所能接触到的汤贞最“暗”的一面了,就是“敏感”和“忧郁”。就像第二幕说的,【就是那点东西,叫人过目难忘,吸引得人一直想要再看他几眼。就好像以前老电影里的主人公,有着什么隐秘心事,藏在光鲜美丽的外表中,只肯在眼睛里透露一二。让每个观众第一眼见到他都觉得,没人懂得他,只有我懂的,没人能救他,只有我能的。】最多也就是这么多了。点到即止的“忧郁”是一种魅力,再深层的,观众接触不到,接触到了他们也接受不了。
观众对电影明星的印象,多半都停留在银幕上。而汤贞他明显是个可以为了戏不要命的人。扮丑变胖变瘦,他在戏里是可以完全不顾及偶像形象的,不端着,没有包袱。汤贞只红到了21岁,其实在21岁这个仍旧青涩的年纪,可以发现无数后来红遍世界的好莱坞男影星,都有着那么一点雌雄莫辨的气质。比如马龙白兰度。而随着年纪的增长,需要演绎的角色会有所改变,形象自然也开始改变。但是汤贞没有这个机会,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改变了。
第三幕 泡沫
序曲
混沌中,天地初开,天雷乍现。墓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上书“梁山伯之墓”五个骇人的大字。汤贞跌跪在墓前,身披着的喜服褪作缟素,化身灯光投影雪白的前幕。
滚滚江水、血水,在汤贞身上流过又汩汩流尽。他仰望天空,眼神澄明,无怨无恨,身形摇曳,如风中一片枯叶。
突然间他纵身一跃,坠入江水深陷的墓里。
一时间风雨骤歇,电闪雷鸣也休止了。
交响乐队更换曲谱,《化蝶》变奏缓缓涌入。舞台上江水漫溢,多少江湖儿女,就此湮没不存。
剩一座孤悬的梁氏墓碑,勉力支撑,终还是轰塌在了一片汪洋中。
“现在隔了一段时间,再回头看这部戏。阿贞,乔老师,你们觉得这部戏对你们的生活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特别是乔贺老师,我听说当初林导找你来演梁山伯,你还不大乐意啊!”
灯光打开了,放映厅开始有观众离场。短暂的休息过后,这里将开始放映乔贺另一部代表作《长安故园》的数字拷贝。周子苑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听首都剧团刘团长说,乔贺老师现在是你们剧团的台柱,炙手可热,堪称师奶杀手啊——”
“子苑,咱们也走吧。”旁边有人说。
周子苑周围四五位太太已经出了放映厅。有人来迎接,说是知道子苑来了,特地接一同来的小姐太太们去楼上参观。
“这个乔贺,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就听于阿姨说,“看刚才主持人说他师奶杀手时他那个表情,太逗了——人林汉臣当年把他捧红了,他还说什么,名和利都是泡沫,都是假的,倒和人家害了他一样。”
“乔贺年轻的时候,就是有点愤世嫉俗的。”辛姐说。
第59章 泡沫 1
周子苑不喜欢看戏,对于这种根植于剧场的艺术形式,她一个天生的浮躁性子,向来是沉入不进去。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也许是近来一些演员自杀的新闻闹得太过沸沸扬扬。戏一代入现实,再不合格的观众也难免受些情绪影响。
连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在放映厅外小声议论,说这做演员的,还是少演这种戏为好。
“我跟你们说,这个问题出在哪,咱们这一代人,给底下的那些小辈儿们太多庇护了!”一个大嗓门在说话,“这就不对,人家咨询师说了,就有问题。”
“于姐课听多了,现在也是老师了。”
“我看现在没几个咨询师比我明白的。”就听于阿姨大笑着说。
“子苑是不是最近也听课去了?”周子苑听得身旁辛姐小声问她。
她点头,问:“辛姐也去过?”
“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长不大?”于阿姨还在前头高谈阔论,“因为‘上一代人留下的巨大财富,可以解决他们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困境。’遇不到困难,你叫他怎么长大嘛。”
“主要还是缺乏正确的引导。”另一位太太说。
“没错,”于阿姨说,“蕙兰当年就不听我的。”
周子苑闻言,抬头看过去。
“蕙兰那是疼孩子。”有太太说着,回头,朝周子苑笑望了一眼。
于阿姨却不客气。
“我跟你们说,子轲小时候那会儿,可还挺优秀的,”于阿姨突然回头,“子苑,是不是!”
周子苑一愣,众目睽睽,她只有笑。
“有一年考个双百,”于阿姨自顾自说,“把蕙兰两口子高兴的。学校叫开家长会,小朱都请了假要去了,他可每学期都去。结果那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周世友从外地回来,还是专程回来的,哎哟,亲自去,不让小朱替。”
耳边有个声音在笑,周子苑听着是辛姐。她和辛姐认识没几天,辛姐对她已经像家人般亲切。
“结果等上了中学,谁知道就白搭了!”于阿姨说,“动不动就翘课,逃学,不去考试。”
辛姐在周子苑身边说话了。她是个名演员出身,话说出来温婉动听,吐字清晰,很有底气:“年少轻狂,叛逆。”
她在为子轲说话。
“叛逆什么啊,”于阿姨一摆手,“就是爱玩!蕙兰那时候又不长心眼,儿子淘,她还舍不得说句重话,”于阿姨说着,摇头,“看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扔下子苑自己,当爹当妈的管不了,做姐姐的跑去跟咨询师听课,有什么用,弟弟能当儿子管吗?”
周子苑没说出话。
拐角处有脚步声过来,自报身份是嘉兰剧院朱塞朱经理的秘书。他称朱经理刚刚突有急事,过不来,知道几位贵客来看乔贺老师的周末戏剧展,还要上楼参观,特意把他叫来。
工作人员从走廊尽头拿着钥匙,一路小跑,为众人打开了那个房间。
“里面的花是今早刚换的,”那位工作人员说,“应着这个季节。”
于阿姨四处打量:“小朱还真是有心了。”
“朱经理说穆老板别的不喜欢,就爱这些花草的,爱在自家看戏,”工作人员笑道,又问,“于老板看着怎么样?”
辛姐小声问周子苑:“你妈妈这屋子,你常来?”
周子苑说,她很少过来:“妈妈很多贵重东西,小时候不许我们碰。”
于阿姨问工作人员:“外面的沙发怎么没了,都搬走了?”
工作人员殷勤道:“是,这一层现在不开放了,演员化妆间都挪到楼下,就把外面沙发也搬下去了。”
于阿姨突然回头找周子苑。
“子苑,我这快多少年没来了,”于阿姨说,所有人都看她,“我记得我年轻时候,子苑也就这么高吧,”她在自己腰间一比划,“蕙兰,带着她,还有子轲,哎哟!子轲那时候更小,一丁点大,来我化妆间串门。”
众人都有兴致,听她讲。
“子苑那小时候就漂亮,长得水灵灵的,见人就叫阿姨,那么乖。子轲呢,”于阿姨一板自己的脸,“从小就这样的脸看大人,还不爱进我们化妆间,那小爷爷,怎么哄就是不肯进来!”
周子苑笑道:“子轲看见大人,有时候害羞。”
“谁知道他是不是害羞啊,反正他不爱搭理我!”太太们都围着听,于阿姨戏瘾上来,还委屈上了,“小朱那时候就过来,左哄他右哄他,子轲啊,听话,小叔带你去办公室玩小汽车,”于阿姨随即又耷拉下脸来,“子轲就这样的表情,也不看小朱,不看我们!爬到我那化妆间门口的长椅子上——他那时候小啊,坐上去鞋都沾不着地,说就要坐门口,等他妈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