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11)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一幕叫黎笑棠还来不及收敛那股气场,还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顾及,顾及要在自己面前收起利爪。
“你回哪里?我送你。”黎笑棠发了车转头问沈韫玉。沈韫玉脑袋里一片混沌,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啊?哦,我回家,回家给我爸拿点东西。”
黎笑棠不点头也不接话,他捏了下眉心,眼眸深沉。脚放开刹车,车子猛地冲了出去。沈韫玉一下子抓紧了安全带,他偷偷用余光打量黎笑棠,发现他正在气头上,因为克制所以没有爆发出来,但沈韫玉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怒火,火势之大,能烧掉连环船。
“黎哥,今天谢谢您,您看哪天您空,我请您........”沈韫玉下了车站在车边和黎笑棠说话。黎笑棠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头一回没什么耐性地说:“下次再说吧。”然后一眨眼就调转了车头往家开去。
沈韫玉呆在原地,有些反应不及。
黎笑棠无视交通规则,一路嚣张至极,到了家,他怒火冲天地冲进门,刚要一把拉下门把手冲进去,手忽然顿住了。黎笑棠做了两个深呼吸,勉勉强强将那些火气咽下去些,不能朝他发火,不可以凶他。黎笑棠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两遍,才把门轻轻地推开。
傅成安整个人都蜷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个子那么高的人居然蜷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那么可怜。傅成安背对着门,听到声音他没有回头。黎笑棠轻手轻脚地走近他,然后在床边坐下。他脱掉皮手套,然后倾身搂抱住傅成安。
“安安,安安我回来了。”黎笑棠带来了一阵风,叫傅成安忍不住把自己缩得更紧。黎笑棠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把人抱起来,然后低头去蹭傅成安的嘴唇。他又喊:“宝贝,我回来了。”
傅成安皱着眉,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见黎笑棠,突然惊恐地推了他一下。黎笑棠被他推得猝不及防,但是抱着他的手没松。他当傅成安是怪他,便没和他计较。
傅成安浑身都是冷汗,他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见黎笑棠杀了巩粤清,然后把尸体抬到自己面前,冷笑着说:“你看,又死了一个差佬。”
接着一把枪就顶到了傅成安的心脏,他在梦中看见黎笑棠扣动扳机时的眼睛,不带一丝不舍和留恋。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开了枪,杀了自己。就在这时,傅成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而梦境被打断,真实的黎笑棠出现了。
“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黎笑棠把手伸进傅成安的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背,发现都是冷汗不禁皱眉。傅成安重重地喘了口气,大脑逐渐清醒。他颤颤巍巍地喊了声:“黎哥...”
黎笑棠见他脸色极差,表情变得阴沉。他拉起傅成安,把他拖到卫生间,打开淋雨,热气渐渐冒了出来。
“来,洗个热水澡,人就会舒服很多。”黎笑棠动手要帮傅成安脱衣服,傅成安拉住衣领说自己来。黎笑棠的手指悬在半空,没了落处。他耐着性子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叫医生来帮你看看。”
一说到医生,傅成安就想起来了沈韫玉,一时间人抖得更厉害。他嘴皮干得都起了皮,他眼里含水,低头说:“不用不用.....”
黎笑棠不管不顾去掀他的衣服,傅成安拒绝,挣扎间,黎笑棠没站稳,被傅成安一推,后腰撞到了洗漱台。
傅成安慌了,连忙要去检查。这下黎笑棠真来了火,他反手抽向傅成安的嘴巴,傅成安被这一下打得倒退了一步。
“对不起,黎哥....你痛不痛?”傅成安根本没往心里去,他急着要去检查黎笑棠,黎笑棠一时怒极攻心,一张嘴又开始口不择言。
“傅成安,你有病啊?”
“你脱光的样子我他妈都见了几百回了,这会在跟我玩什么纯情呢?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这句话叫傅成安猛地抬起了头,黎笑棠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傅成安的手垂在身侧,抖得他自己都痛。黎笑棠抬手给自己一嘴巴,然后一把抱住傅成安,他的力气越收越紧,讲话都没了章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安........”傅成安绝望地闭上眼睛,想哭但欲哭无泪。
他缓缓抬手推开黎笑棠,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推开他。
“黎哥,我没事。小伤而已,我要洗澡了,麻烦您出去吧。”傅成安双目空洞地盯着地砖,一字一句一点起伏都没有。
黎笑棠只好先退了出去,他刚出去,傅成安就拉上了门。没一会,水流声变得更大了。
黎笑棠也觉得自己真有本事。每一次,每一次都能伤到那个人。但对沈韫玉却不会。沈韫玉的脸在一刹那浮现,黎笑棠却笑不出来。
傅成安脱了衣服,胸口被陈琛打得地方肿得厉害。热水一冲过,他就忍不住呻吟一声。但很快他就忍住不喊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比得上心死吗。
傅成安这把澡洗了很久,久到黎笑棠都抽了好几根烟,他才慢吞吞地出来。他一出来,黎笑棠就候了上去,他手忙脚乱地掐灭烟,他的手抬到一半又悄悄放了下来。
“我....我让王嫂给你熬了点黑鱼汤,你吃一点。”黎笑棠把托盘里的碗端起来递给傅成安,傅成安看了眼,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这几下折腾彻底让他失去力气。他是得吃一点,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谢谢黎哥。”傅成安从黎笑棠手里接过碗,黎笑棠欣喜地笑了,他胆子一大就去拉傅成安的手,傅成安一躲,汤都洒了出来。
黎笑棠见状只好松开了他的手,傅成安端着碗坐在一旁,他拿着调羹舀汤,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手晃得厉害,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
黎笑棠紧张地看着他,然后他蹲到傅成安面前,把手搁在傅成安的腿上,他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又说了很过分的话。”
傅成安的睫毛一颤,他想要拉起黎笑棠,但手却不听使唤,根本不想碰黎笑棠。他只好机械地对答。
“黎哥永远不会错。”
“阿安才会错。”
第十九章:
黎笑棠逼着傅成安吃下一顿饭,又拱着他去睡觉。傅成安双目无神地问他睡不睡?黎笑棠以为他想要自己陪着,立马点头说睡睡睡,一起睡。傅成安目光蔼蔼,他从床沿上站起来走到厨房,他说他泡两杯牛奶,喝了一起睡。
黎笑棠自知下午理亏,此刻一个字都不敢说。傅成安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袋牛奶倒入奶锅里。煮了一会,牛奶热了。傅成安拿来两个玻璃杯,把牛奶分匀。接着他眼神一变,变得尖锐又锋利。他在黎笑棠的视线盲区,迅速地往杯中丢下一粒白色的药丸。他拿起杯子轻轻地晃了晃,然后才端给了黎笑棠。
“喝吧。”黎笑棠不疑有他,直接就喝了一口。傅成安盯着他,伸手顶了下他的杯子,黎笑棠只好把牛奶全部喝完。
“睡吧。”黎笑棠摸摸傅成安的头发,傅成安点头,在他面前脱下衣服,露出赤裸着的上身,然后换上棉质的睡衣。
傅成安不像黎笑棠喜欢冰丝的睡袍。他只喜欢简简单单,摸上去柔软的棉质睡衣。睡衣是黑白格子的,规规矩矩地扣着圆扣。不见一丝挑逗,看上去乖巧又安静。
傅成安的这件睡衣有些偏大,或许也是他最近瘦了。领口有些空。黎笑棠见多了那些喜欢卖弄风骚的,腻味了。也或者傅成安的身上始终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劲儿,勾着黎笑棠,叫他自始自终戒不掉。
傅成安合衣在黎笑棠身边躺下,黎笑棠不敢去拉他的手,但是又想靠着他近些。就慢悠悠地贴着床单挪向傅成安,然后伸出手指,极为小心地去碰傅成安的手臂。傅成安原本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
“安安....”黎笑棠皱了下鼻子,他的眼睛因此而显得柔和,他敛着锋芒的时候,说话声音是可以像猫一样软,他叫了傅成安一声,见他不答应,又叫了他一次。
傅成安把手抽了出来,然后把黎笑棠搂到自己胸口。黎笑棠露出得逞的笑,他立马搂紧傅成安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傅成安不回应,黎笑棠是个多会蹬鼻子上脸的主,见傅成安肯搂着自己了,就知道他气消了一半。他抬手用手指挑开傅成安睡衣的一粒纽扣,然后在他胸口轻轻地舔了一口。
傅成安不悦,单手掐住他的下巴,黎笑棠便改了主意去舔他的手指。傅成安火大至极,他一个翻身把黎笑棠压在身下。然后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想死是吗?”
傅成安基本不会用这种语气和黎笑棠说话。他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敢造次。黎笑棠却觉得刺激,脖子被掐着,让他觉得有点难透气。
但他天不怕地不怕,他挑衅地看着傅成安说:“那你弄死我啊。”
傅成安冷笑一声,手上的力气加大。黎笑棠的脸色开始涨红,他瞪大眼睛,傅成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念头,才忽然松开了手。黎笑棠因为被掐得短暂缺氧,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句,傅成安眼睑一垂,俯下身抱住黎笑棠。
“你痛吗?”他是贴着黎笑棠的耳朵问得,黎笑棠刚想回答,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有些晃神,眼睛蓦地沉重,他拼命想要掀开眼皮,却不得。
过了几秒钟,黎笑棠陷入了深深长长的河流里,他睡着了。傅成安给他下了一粒半的安眠药。他至少.....至少这一个晚上都不会醒。
傅成安慢慢松开黎笑棠,黎笑棠紧阖双眼,傅成安撑着上身看他。他抬手在黎笑棠的嘴上摩挲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
傅成安不带留恋地翻过身,他迅速换了衣服就拿了车钥匙出门。巩粤清约了他在老地方见。
“巩sir.”傅成安走上天台叫了一声巩粤清。巩粤清回头,然后快步走向他,抓着傅成安的双肩解脱似地说:“你没事就好......”
傅成安眼神歉疚,他躲开巩粤清的目光,不安地摇了摇头。巩粤清是不忍心责怪他的,拉着他坐下,他从外卖袋子里拿出鸡蛋仔递给傅成安。
“吃吧,你中意的。”傅成安接过还热乎着的鸡蛋仔,脸色更青。
“对唔住。”傅成安道歉,巩粤清摇头说没关系,好在没有同僚受伤。他担忧地问现在黎笑棠怀疑你了吗?
傅成安快将鸡蛋仔的袋子捏破,他盯着鸡蛋仔说:“没有。但是陈琛要我帮他抓‘鬼’。”
“陈琛?你是说‘三道会’的陈琛?”巩粤清惊呼一声,接着脸色巨变。傅成安很快反应过来,他眉头一皱说:“难道那人......”
“陈琛那里有我的一个线人。”巩粤清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在突兀的黑夜中点燃了一簇火。他深吸一口说:“他叫郁齐,在陈琛的‘金沙湾’做个看场的马仔。”
傅成安一下子就听懂了。这个郁齐在陈琛的场子里替巩粤清收点风声,最近陈琛起疑了,所以设了个局,但误打误撞,和傅成安碰到了一起。
傅成安心思一动说:“他长什么样子?这次送货他也去了吗?”
“平头,三十多岁,眉毛里有颗痣。他去了,但是他没来得及通知我,我只收到了你的消息。”傅成安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那日饭桌上出现的所有人。傅成安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纵然过了几天,他仍然能够记得每个人都坐在哪个位置。傅成安的眼睛咻然睁开,他眸中闪过一道光,傅成安沉声说:“我知道了。”
“怕是陈琛下面的人已经审过一轮了。陈琛连我都审了一遍,还要我明天把人给他揪出来。”傅成安向巩粤清讨了根烟,他这几天烟抽得凶,嗓子都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