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13)
傅成安送走了莫名其妙的陈霆,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陈琛答应给他一天的时间,现在已经将近一点,他不知道陈琛何时会来要人。郁齐晚上十点会去氹仔码头,如果顺利地话,他会去澳门避一避。巩粤清昨晚问他:“郁齐走了,你拿什么交差?”
傅成安没答话说自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能大变出个活人出来不成?等陈琛来要人时,就会发现郁齐不见了,到时不用他交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往郁齐身上放。
皆时,巩粤清再出手抄下几个小场子,虽然无法再掩饰郁齐线人的身份,但是至少不会让陈琛他们抓住郁齐。巩粤清再给郁齐换个身份,送他出去,应该就没什么了。
想到这里,傅成安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这次他犯了个错,给了巩粤清错误的情报,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傅成安仍然十分歉疚。他产生了自我怀疑和负面情绪,这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传递的错误情报,为什么不判断准确?为什么不想想可能是个陷阱?
傅成安情绪溃败,面上却要竭力隐藏。他转头去了厕所,进了一个隔间,他在狭隘的空间里坐立难安,他摸出烟含在嘴里,点了火,尼古丁短暂地清空了他的大脑,他盯着门板上那斑驳的痕迹,眼睛酸涩。
黎笑棠早上对自己的种种行为像万花筒,一点一滴在他脑中闪过。傅成安闭上眼睛好像都能幻听出他的声音。傅成安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绝不留情,叫他手上的烟都一抖。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过黎笑棠昨晚靠在他怀里时的样子,傅成安这次索性用烟头捻在自己的虎口上。
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傅成安疼得喘了两声,也是这感觉叫他清醒了些。他沉溺在这摊死水里太久,久到都忘了自己的身世。
他要么淹死在其中,要么就挣扎着冒出头。前者代价之大,还关乎他人性命;后者只要死他一个就够了。
烟在他剧烈的颤动下掉在了地上。傅成安连两鬓都出了汗,他死抿着嘴唇没叫出声,反正他忍痛的能力,一直很强。
傅成安推开门走到水池旁,他单手拧开水笼头,把手伸到水下去冲,一阵疼痛从神经末梢传来,傅成安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冷眼看着虎口慢慢红肿、破皮和流血。他的心在此时此刻被装上了个金钟罩,好像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
黎笑棠,我一定会——亲自抓住你。
第二十二章:
到了晚上九点,陈琛带着陈霆施施然地来了。陈琛连云顶的门都没进,直接一个电话把傅成安喊下了楼。傅成安知晓陈琛的意图,他挂了电话就下了楼。他走到马路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阿安你来开吧。”陈琛招了下手,司机了然下了车。傅成安坐到驾驶座上,他从后视镜里和陈琛对上视线。
傅成安没有说开去哪儿,陈琛也没有问。陈琛一心似乎都在陈霆的身上,俩人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后排时不时传来低笑声。傅成安在等一个红灯的分岔口和陈霆无意识地对上了目光,陈霆朝他微微一笑,傅成安也牵了牵嘴角。此时,绿灯亮了,傅成安松开刹车,脚踩油门,拐过一个弯进了‘女人街’。
车子停了下来。陈琛眼睛一眯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开口:“到了?”傅成安点点头,他率先熄了火。拔了钥匙下了车。他刚打算为陈琛拉开车门,陈琛和陈霆先后自己下了车。
陈琛倚着车门,左手插袋说:“把人带出来。”傅成安直视着陈琛的眼睛,陈琛的眼里含刀,每一剐一笑都丝毫不客气。傅成安从容地说好,他绕过车头,往女人街的东面走去。陈琛和陈霆跟在他身后,傅成安在前头领路。
傅成安在手自然摆臂的瞬间瞄到了手表上的时间。九点二十分。他和郁齐商量好的时间是十点钟,这里到氹仔码头需要将近四十五在的时间,傅成安估摸着郁齐应该已经出发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拖一下时间。
傅成安的手表上有个小纽,是在表面三点钟的方向。这粒纽是个微小的通讯发射器,链接他自己的手机。傅成安低着头用余光丈量了一下陈琛所站着的位置,然后将手藏在暗处,迅速地拨了拨了那个纽。
三秒过后,傅成安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在这条狭隘阴暗的巷子里显得非常突兀,傅成安的脚步一顿,他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他非常自如地喂了一声,然后说道:“黎哥啊,我在车库呢,所以没什么声音。”傅成安边说边转头看陈琛,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是黎笑棠的电话。陈琛盯着傅成安的表情,然后人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我知道,我会去顾得,等一下我就去‘丽都’看一下。”傅成安单手插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对答如流,节奏感控制得让人以为他真的是在打一个顶话。
尽管,电话的那头是一阵空白。
说了大概有三分钟,傅成安才挂了电话。他抱歉地对陈琛以及陈霆笑笑,陈琛也对他笑,只是笑得叫他毛骨悚然。
“过了那个门就是了。”傅成安指着前面的一个门牌号说道。三个人到了门口,就在傅成安准备抬手敲门时,陈琛忽然凑近他的耳边对他说:“傅成安,你别骗我。”
陈琛说话的语气轻柔,但剐在傅成安的颈脖处却冷得像冰块一样。傅成安笑着摇头示意怎么会?接着他抬手扣门,连等了一分钟,都没有人来开门。
傅成安心想,应该是走了。刚准备再做戏敲门时,陈琛已经把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傅成安,你玩我呢?”
“小叔!”陈霆惊呼着喊了声,这里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看似狭窄阴暗的小巷子,随时都会有人从外面经过。陈霆挡在陈琛举枪的位置,眼神警惕。
傅成安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他看上去没有丝毫慌乱,他眨了下眼睛临危不乱地说:“阿安不敢,郁齐就住在这里。”
“啪嗒!”一声,陈琛迅速拉开了保险拴,他用枪口用力地点了下傅成安的头,就准备扣动扳机!傅成安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转得还快,他的右手刚抬准备掐住陈琛的手腕,他的手机响了。
铃声在这条有些诡异的暗巷里突然响起。这声音有点挑战人的神经。傅成安用眼神示意陈琛,然他把手伸向了外套里,陈琛的枪移到傅成安的心脏处,傅成安当着陈琛的面,把手机掏了出来,他按下扩音键,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安哥,郁齐在氹仔码头被抓了。”男人的声音在幽深的巷子里听上去有点可怖,傅成安脑海中的某一根神经在这一刻断掉了。
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肌肉就像被冻住了似地僵硬着。
“人现在在哪儿?”傅成安盯着陈琛的眼睛,声音被他用超强的意志力控制地依四平八稳。
“按您的吩咐,已经带到女人街了。”傅成安的心里的某些部分正在一点一滴地瓦解崩离,身体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像烂泥一堆。
陈琛站在他面前,将这些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听进耳里。他阴桀的眼神扫过傅成安,傅成安按掉电话,摊了下手说:“琛哥,请。”
一行人转头出了巷子,傅成安拖着脚步走在前头。他气血上涌,连走路都咬着牙才没打颤。他走到女人街的街口,果然瞧见了一个男人,头戴鸭舌帽,身上背着个包,双膝跪地,上身被强压着。
傅成安走近,就听见旁人喊:“琛哥好!”陈琛从身后走上来,他用枪口挑起那人的下巴,玩味地笑笑说:“你叫郁齐?”
郁齐想要摆脱钳制,挣扎了一会未果,他只好哭着喊:“琛哥!不是啊!我从来没想出卖你啊!琛哥.........”
他吓得裤子都尿湿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陈琛有些嫌弃地捂了下鼻子,然后他在郁齐的面前蹲下,他歪着头打量郁齐,然后咧嘴一笑。
“那你跑什么?”
这句话叫郁齐一哽,他下意识地往别处看去,目光正好触到傅成安,傅成安没看他。
“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琛哥!琛哥!”郁齐失声痛哭,他哭得撕心裂肺,每个字都戳心戳肺,傅成安差一点就要出声,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微微弯曲手指,连拳头都不敢握。
“我陈琛的盘子不够你赌,这么晚了要坐船跑去澳门赌?”
“我想不出第二个你出现在氹仔的理由。”陈琛眼睛一暗,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傅成安虽然不熟悉这个表情,但是他嗅得出血腥味。
陈琛把枪对准郁齐的头,他完全不顾那惨叫声,他冷笑一声手指搭在扳机上。就在这时,陈琛忽然说:“傅成安,你来动手。”
“.............”
“你抓得人,你做了结。”
第二十三章:
傅成安看着陈琛,陈琛好整以暇地回看他。陈琛将枪口一调,把枪把手冲向傅成安。
“甜甜,你先去车上。”陈琛沉声说道,陈霆眉头一拧,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小叔!”
“快去。”陈琛的目光没有离开傅成安半寸,他口气强硬不容拒绝,陈霆只得转过身——陈琛不想让他见血。
“琛哥,不要啊!琛哥真的不是我啊!是有人陷害我啊!”郁齐已经失了理智,他死命抵抗,地上已经积了一滩尿,他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昏倒。
傅成安从到了这里以后,连口都没张过。郁齐不认识他,但难保听不出他的声音。他不好冒险。他始终沉默,连表情都克制到极点。陈琛又把枪往他前面送了送,傅成安垂眸,然后伸手接了过去。
陈琛的目光还缠在傅成安身上,傅成安缓缓举起枪,将枪口对准郁齐。
陈琛露出一抹残忍的笑,他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两步。傅成安盯着郁齐,眼神像一汪死水,一点声息都没有。
傅成安慢慢走近,鞋底像走在刀山上,疼得他都快要站不稳。他将枪口往下移,最终停在腰腹上。
“砰!”地一声,枪响了,像剑划破空中,刺在所有人心中。
郁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低头一看,腰部中了一枪,子弹射进去,有大量的血正汩汩而出。傅成安眼睫都抖,他避开了要害处,希望时间允许的话,郁齐能被......
“砰!”“砰!”两声枪响在傅成安的耳边像炸弹一样被引爆。傅成安的眼珠都要冲破眼眶,他开完枪后刚要放下手,手就被一股力强行扣住!陈琛抓住他的手,对着郁齐的胸口和头部连环补枪!郁齐顿时像个被针戳破的烂娃娃,血窟窿无数,他像片残叶摇了两下,然后瞪着眼倒了下去。
“阿安,这才叫开枪。”傅成安感觉胃里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痛。陈琛从他手里抽走枪,他甚至不忘拍拍傅成安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