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96)

　　“你好吵哦。”
　　可小王子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声地低低说。“如果世界上没有任何剑可以伤到你，那么要用什么，才能杀死你让我从这里离开呢？”
　　“……”
　　恶龙一顿，像被点中了什么脆弱的骨肉，欲言又止，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尾巴不大自在地在地面拍了拍，对着小王子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讪笑。
　　08
　　小王子逃走了。
　　他带着自己的佩剑，在一次恶龙出门觅食的时候离开了丛林。
　　前一天，恶龙告诉他自己要去森林的另一边去采集浆果。
　　“那是很好很美味的浆果。”
　　恶龙道：“你们人类吃了可以延长生命一百年呢！”
　　他看着小王子消瘦的，没什么血色的脸，低低说：“但我要去很久才会回来……你要乖乖地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小王子没吭声，只是悄悄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森林好大呀，从山洞逃到王国边境，需要整整一天一夜。
　　可小王子不敢耽搁，他怕恶龙追来，也怕来不及去保护他的子民。
　　黑乌鸦想要叼走他的王冠，沼泽没过了他的鞋子，但小王子片刻都未停息。
　　……可其实，他不必这么着急的。
　　小王子不知道，声称要远行觅食的恶龙一直就藏在他的衣服里。
　　他变成了一条小蛇那样的大小，悄悄盘在小王子的挂饰背面，像一条流苏上的玄色卡环。
　　好吧，既然你那么想念故国，我就陪你回去看一看。
　　恶龙在心底说，可是要说好只能看故国，不许看公主。看完了，你也许才更知道我有多好。
　　只有一丢丢大的恶龙别别扭扭地想到。
　　09
　　城墙被烧得倾颓，街道空无一人，小王子几乎认不出这是他曾经繁华热闹的国家。
　　他与暗法师们短暂地交锋了数次，解救出部分平民。
　　可是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要赶出全部侵略者几乎不可能。
　　“去杀死一条恶龙吧！”
　　一个村民提议。
　　他站起来，篝火的火焰映在他的脸颊上，显得红彤彤的。
　　“如果杀死一条恶龙，就可以用它的筋骨打造出一把宝剑！有了这把宝剑，什么巫女都会惧怕！”
　　“……可我做不到。”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小王子轻声道。
　　“那是一条很厉害的恶龙……而我是一个没用的王子。无法击败入侵者，不想迎娶公主，我只想好好守护着大家。可仅仅是这样，我也做不到。”
　　篝火寂静地燃烧着，村民们面面相觑。
　　小王子站起来，朝黑暗的角落走去：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各位的。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他的心又疲又倦，好像被什么重重地压着。
　　坐在棕榈树树下的时候，小王子握着佩剑想：
　　那条蠢龙真的刀枪不入么？
　　不知道他惧怕的是什么，在未来，又会被哪位更加勇敢的王子杀死呢？
　　10
　　“给我一枝玫瑰吧。”
　　朦胧的睡梦中，小王子听见有人说。
　　“给我一枝玫瑰。”
　　那人执着地重复着，小王子揉揉眼，看见了面前的恶龙。
　　他看上去变小了很多，只是头上的角仍没有长出来，还是断的。
　　“你找过来了啊。”
　　小王子低声道。
　　恶龙“嗯”了声，却没有说太多，只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要那个干什么。”
　　小王子问，他视线逡巡了周围一遭:“我现在去哪儿给你找一枝玫瑰”
　　“你不是要夺回你的王国吗？”
　　恶龙冷漠又烦躁地说:“给我一枝玫瑰我就告诉你怎样才能实现。”
　　小王子微微一静。
　　“我不需要你这样帮助我。”
　　良久，小王子哑声道。
　　“你已经不错了。”
　　恶龙哼道:“其余那些国家的王子，都是看了恶龙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有胆子与它们搏斗。”
　　“他们不过是从森林里找了些野兽的残骨，就拿回去号称是杀死了一条恶龙。”
　　恶龙道：“像你这样见到我不跑，还真的冲上来的蠢王子已经很少见了。”
　　11
　　“可我还是没有玫瑰。”
　　小王子道：“这里是森林，要找到一枝玫瑰太难了……”
　　“早知道你有这么笨。”
　　恶龙傲娇地哼了声，伸出爪爪，粗粝的掌心里有一朵瘪瘪的枯萎玫瑰。“你亲它一下，然后送给我好啦。”
　　小王子略有迟疑，看了恶龙一眼，恶龙却催促他道：“快点，小笨王子。”
　　小王子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枝玫瑰。
　　他将玫瑰凑到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恶龙盯着他，喉结微微滚动。
　　“送给你……”
　　小王子道：“希望你能喜欢。”
　　然而奇异的是，在小王子亲吻过后，那枝枯萎的花朵蓦然焕发出淡淡的光芒，重新盛开，恢复了生机。
　　“谢谢，我很喜欢。”
　　恶龙低哑地缓声道。
　　他像很疲惫般突然垂下头去，尾巴也落到地上。恶龙眨了眨眼睛，轻轻道：
　　“好了，现在你知道什么可以杀死我了。我刀剑不入，唯一可以伤到我的，只有你的玫瑰……”
　　小王子怔住了，恶龙却挣扎着将头靠近他的怀抱，似乎想让他抚摸自己的那一根断角。
　　“你可以抽去我的骨，剥下我的皮，然后和龙角一起锻造出柄新的宝剑。”
　　恶龙有点忸怩地嘟囔道：“你真是一个漂亮的王子……我、我很喜欢你。你以后带上我一起走吧，让我守护着你，做你的盾，也做你的剑。”
　　小王子抱着这条穷凶恶极的蠢龙，似乎被惊到了，没反应过来。
　　然而恶龙以断角蹭了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12
　　小王子带着恶龙化作的盾与剑，很快夺回了王国。
　　想想也对，其他王子的佩剑都是野兽残骨制就，只有他的剑是真的恶龙龙骨。
　　自然所向披靡。
　　只是夺回了王国的小王子似乎也仍不开心，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深夜的王宫宫殿里失眠，想恶龙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明明是一条很作恶多端的坏龙，怎么会就这样被一枝玫瑰杀死呢？
　　小王子的佩剑搁在枕边，在黑暗里散发着淡淡的流光。
　　小王子摸了摸，抱在怀里，感觉冰凉冰凉的。
　　13
　　后来，小王子一直没有迎娶公主。
　　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似乎只想当一位守护国家与子民的骑士。
　　只是有一天，北边的森林又传来了异动，似乎有邪物入侵。
　　小王子再次跨马而去，守卫边境。
　　这次的邪物十分狡猾，小王子一再身处险境。
　　然而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的宝剑突然泛起光芒，一条恶龙横空出世，以尾巴卷起小王子，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邪物整个吞了下去。
　　“它好臭，一点也不好吃。”
　　恶龙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抱怨说。
　　小王子却似乎惊住了，呆呆看着他，良久道：
　　“你没有死？”
　　恶龙不大好意思，爪子挠了挠头，小声道：
　　“啊……我睡着了。”
　　小王子蓦然愤怒起来：“你骗我！”
　　“……”
　　恶龙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一条活了几千年的恶龙，哪有那么容易死掉。更何况，小王子每天抱着他睡觉，去哪里都带着他，恶龙怎么可能舍得说出来，失去这样的生活。
　　“你说你什么都不怕，只会被我的玫瑰伤害到。”
　　小王子冷声质问。
　　“……嗯，对。”
　　小王子：“但是你没有！”
　　“我有，我有！”
　　恶龙绞尽脑汁，忙答道：“你的玫瑰驯服了我。我的恶，确实被你的玫瑰杀死了呀！”
　　14
　　小王子：“……”
　　“以后我就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恶龙了。”
　　恶龙道：“我会一心向善的。一天只吃一个人。”
　　“……”
　　“实在不行，一个月吃一个也可以。”
　　恶龙观察着小王子的神色，谨慎道：“反正听你的，你说吃几个吃几个。”
　　“………”
　　“为什么听我的。”
　　小王子困惑道：“你不是恶龙么。”
　　“但是我喜欢你啊。”
　　恶龙的尾巴不大自在地在地上拍了拍，他哼哼唧唧道：“所以你的玫瑰有了可以杀死我的能力。”
　　小王子微微蹙起眉，恶龙便凑了上去，不要脸地缠着小王子。
　　“不过没关系，我是自愿的。你以后对我好一些就行，不可以负心。”
　　小王子：“……”
　　“那怎么样才算对你好呢？”
　　小王子问：“你想要什么？”
　　恶龙略微沉吟，片刻后道：“比如……每天一个亲亲？”
　　“……”
　　“行不行嘛？”
　　小王子冷着脸，俯身在恶龙粗粝的鳞片上温柔吻了一下：
　　“每天一个亲亲。”
　　然后恶龙通体开始升温，尾巴在地面上越拍越快，终于臊不住，“咻”地变小藏回了剑里。
　　“……这尺度太大了吧……”
　　童话里说，王子和他心爱的公主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故事里也是一样——
　　王子后来，也和心爱他的蠢龙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真的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