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直弯勾(15)
再坚不可摧的铁石心肠在这样的泊清面前都要化成一滩水,何况他喊的是黎炘的名字。
他这一声喊的,简直……黎炘心脏都要掏出来给他。
此时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望着竟让人错觉是直接碰到了他柔软的情绪。
即使黎炘明白,这很大原因只是因为泊清在生病而已。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如果陷阱里面是泊清,那么他就会跳进去。
他放下手上的书,让迷迷糊糊的泊清靠进自己怀里,一边轻声慢语地哄着他:“我在呢。”泊清也知道了是黎炘。尽管他现在浑身上下还是没有力气的,但是他吃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去,那只白嫩的手无力地揪住了黎炘的衣服。
黎炘脑子里这种晕陶陶的,愉悦无比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就听到了泊清对他说的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的声音虽然弱,但是他问得急切,那只手还在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放。
黎炘沉默的时间久得不正常。
如果泊清的人此时还是清醒的,他就会发现周围的气压瞬间低得可怕。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动静,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黑暗里蔓延开一种无声而可怖的危险。
一句话像一把尖刀子,利刃对准黎炘欢喜鲜活的心脏。
即使在意识不清晰的时候,泊清仍然没忘记要离开他。没有什么比这更诛心的了。
当初是他做了这个决定,不顾一切也要把人绑在自己身边。他早该想好这样的后果,也做好了泊清会反抗的准备。
他不是没有做过别的努力,没有用,最后还是他让自己功亏一篑。
没心没肺的小骗子没有踏进他的陷阱里,而他自己却反倒日复一日地越来越泥足深陷。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是他只要他的清清,其它的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泊清见这人良久都不再出声。他更急了,只能紧紧地揪着黎炘衣服不松手。这时,他的手就被另一只大一号的温热手掌包覆住了。
“清清。”他语气柔缓,似在安抚着怀里不安的人,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清清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他黢黑的瞳孔里面深不见底,温柔至极地说着情意绵绵的话,但是怎么听都让人不觉心底悚然。
“……就算是下地狱,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的。”
一片黑暗里,黎炘躺下去,拥着他的身体。泊清的体温比平时高,身体又绵软无力。黎炘搂着他,他埋在泊清身上呼吸着,手臂像是粗铁索一样禁锢住了怀里的身子。他需要反复不停地确认泊清的存在。
他死也不会放手的。
……
第二天早上再测体温的时候,泊清的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他早上醒过来之后,还被黎炘强喂进去了半碗粥。
这个房间很大,天花板很高。但是目之所及,所有的家具都繁复沉重,像枷锁一样压在人身上,压得泊清喘不过气来。他不想待在这里。
泊清对黎炘说,他想去学校。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袋还窝在枕头里,一头软而顺的黑发散在脑后,病后的嗓音又轻又软,让人不忍心拒绝。
“……嗯。”黎炘坐在床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
结果还是在下午的时候去了学校。
两人是一起请假的,这次又一起出现在班里,有些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很多人不敢相信,黎炘这块高地居然就这么真的被拿下了。泊清照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接受四面八方有意无意地回头看的目光。而平时最喜欢看他这边的杜涵涵则始终只用背影对着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泊清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听了半节课,听着听着人就开始放空了。
他现在就相当于是卖身给了黎炘。他现在已经不能对自己说了算了,现在他是由黎炘说了算。
泊清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以后都只能这样了吗?
对方那种超乎寻常的控制欲和偏执让人害怕。要是早知道黎炘是这样的变态,当初泊清是打死也不会去招惹他的。泊清现在只要一想起以前他对黎炘做的那些事,他就恨不得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他仿佛这个人股掌之间的玩物,现在还被套上了从属的项圈。
他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黎炘和那些人说话。他在外面对别人的时候仍然是那副春风和煦的正人君子模样,一张始终在微笑着的假脸看得泊清心理不适。
那些毫不知情的人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还以为眼前这个好学生有多完美。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海面下潜藏的是怎样一座冰山那么大的大变态。
“吃醋了?”
泊清回过神。
黎炘和别人说完话,他的人凑了过来。在桌子下面,泊清感觉到他的掌心覆上来,随即手指沿着泊清的指缝插进去,用这样紧密的姿势扣住他的手。
泊清冷冷白他一眼。吃个屁的醋,他想得美。
黎炘现在只要一靠近他,泊清就能敏感地明觉察出那种危险。见他又要故态复萌,泊清的手在他的手掌下挣扎着,想要挣脱开他。
他的力气不敌人家,怎么掰都掰不开他的手,最终变成一场泊清单方面的角力。
黎炘撑着脸看他,眸子里漾开温柔笑意。
第二十五章
在前一对分手之后,身为罪魁祸首的泊清在踹掉前男友之后,立马就跟杜涵涵男朋友成双成对地出现。整个转换的过程简直无缝衔接。撬别人男朋友撬得如此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其没脸没皮的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而这种事情居然就发生在他们班里。尽管泊清没有听到有任何一个人讨论关于这件事的,但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在学校里引发的风言风语必定也是沸沸扬扬。
就算是瞎子也该察觉到了。泊清照常在班里坐着,额头忍得青筋凸起。那些有意无意回过头看他的视线越来越频繁。
泊清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趴下去睡觉。
黎炘一整个下午都寸步不离地和泊清待在一起,即使有义愤填膺的人想要打抱不平也都无从下手。
只是后来黎炘又去了一趟办公室。
他还特地叫醒泊清跟他一起去来着。
正在睡觉的泊清就让他滚。
黎炘走后,泊清闭着眼睛,耳边开始传来那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好事者们憋了一个下午,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有人一边用打量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泊清睡觉的乌黑脑袋,一边兴致勃勃地回过头和身边的人八卦。
那些人起初还是偷偷摸摸的,压低音量对座位上的泊清指指点点。后来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以泊清为原点,周围几乎是直接形成了一片扇形的观赏区域。
泊清其实没有睡着。能够在班里公然引起这种规模的说闲话,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自己也算是个人物了的感觉。
正当他感慨自己的影响力之际,前面不断传来的说话声却突然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一时间销声匿迹了大半。
泊清还疑惑呢。下一秒,在一片不知名的安静中,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黎炘的人回来了。
临近后门座位上的人在他进来的前一刻很快转回了身子,刚才的其他人也纷纷若无其事地回过身,恢复了原状。
终于消停了。泊清正打算继续睡的时候,却听见那阵脚步声并没有朝他们的座位上走。
黎炘径直路过了他身边,他没有停。
就在班里的人都已经转了回去、以为事情翻篇的时候,却听见了后面黎炘的声音突兀地在一片安静中响起。
“你在看什么?”
黎炘站在其中一个刚才往后看的人旁,问他。
他的音量不算大,但是却成功让周围鸦雀无声了一片。前面的人闻声都回了头。
他的语气甚至都不是质问,表情还是温和的模样。被问的人看见黎炘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也没想到黎炘会突然当着大庭广众这样问。
都说了只是看一眼而已,谁会那么较真撕破脸皮专门拎出来说。当时所有人都在看,为什么他不能看?那人一点也没有要当出头鸟的准备,一时尴尬又无措,只得弱弱地问了句:“……什么?”
黎炘脸上笑意加深。他的语气也加重了,当真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刚才在看什么?”
所有人这才意识过来,这时的黎炘丝毫没有一点想要与人为善的样子,反而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要追究到底的态度。那人被黎炘的此时气势凌人的模样摄住,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没看什么啊……”
那个微笑的表情在黎炘脸上,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那人的示弱并没有让问者满意。他微笑地对那人道:“你再看清清,我就把你那双眼睛挖出来。”
这句话是对着那个人说的。但是黎炘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扫过了前面一片围观的人。
泊清倒是没想到他在班里也能照样发疯。
他的另一个人格以前被压抑得太狠,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只要是关乎泊清的事,他都容易失控。这下干脆连掩饰都不用了。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种吓人的话啊。
他说这句话时,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有些瘆人。对方当然以为黎炘是开玩笑,虽然他现在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只是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而在场只有泊清知道他说的是童叟无欺的大实话。
其它人逃也似的纷纷转了回去,没人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黎炘却还不饶不休,他继续语气温和地问那个人:“听明白了吗?”
这个黎炘说不出来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慌里慌张地点头:“明白,明白了。”
黎炘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才回身朝泊清走去。
见他回来,正在装睡的泊清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凳子往外挪了挪,想和这个疯子保持距离。
他还没挪出去多少,下一秒就被连人带凳子一起被拖过去了。
泊清懵了。手劲还挺大,他的身体整个越过了中间线,被移到了黎炘身边,因为惯性还身体撞了黎炘一下。
“清清。”黎炘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极近,那种被缠上的感觉又来了:“清清不用听他们的。”
“清清永远是全世界最好的。”
对一个人的执念到底可以深刻到什么地步呢。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泊青教,那么他就是最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那个教众。
对这个人的执念已经深深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流淌在他火热的血液中。这个人已经成为了黎炘的心脏,他是黎炘在世界上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