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36)

　　“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请好假了，下午去看看你哥，他在家吧？”
　　“在家呢，我马上给你发。”
　　“你真没事吧？”
　　“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身体也有点不舒服。”说着，黎晴吸了吸鼻子。
　　“那我去你们班找你。”
　　“别来！等一下在学校门口见吧。”
　　黎晴的语气有点奇怪，不过李遇并没多想。刚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她就小跑着过来了，被张晓晓说土的马尾辫在脑后晃悠着。
　　“你等好久了吧？”
　　黎晴不施粉黛的精致面孔微微有些发红，眼睛和鼻尖也是红的。
　　“你还说自己没哭，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真的没事。”
　　“你是我小姨子嘛。”
　　黎晴大大地笑了一下，跟着李遇来到马路边站定。
　　“……咱们在等什么？”
　　“等春姨，我让她来送点东西，顺便送咱们一趟。”
　　“哦。”黎晴点点头，随后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手指在书包带上摩挲着。
　　“你哥没事吧？”
　　“没大问题，只是整个人都烧得像烤土豆一样。”
　　李遇哭笑不得，“你还挺幽默。”
　　“还好吧，不过除了你们，我平时几乎不和男生说话的。”
　　“为什么啊？”
　　“就是觉得，有点可怕吧……”黎晴的手指紧紧抓着书包带。
　　“你觉得男生可怕，你哥倒是喜欢男生，你俩也挺有意思的。”
　　黎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你也挺幽默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哥喜欢男生的？”
　　“大概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吧，告诉我他跟一个男同学好上了，”黎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遇的表情，“不过，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合适，小季是个很不专一的人。你和他外表是有一点点像，但性格可是完全不同。”
　　“那你觉得，我和你哥合适吗？”
　　黎晴沉吟片刻，“虽然你们表面看起来是完全不一样，但本质上，你们都是非常真诚的人啊。”
　　李遇有些失落，“那就是看起来不太合适喽？”
　　“心诚就合适。”
　　“我可花心了。”
　　“反正，我哥对你是真诚的。”
　　“我知道。”李遇望着川流的车辆，淡淡地说。
　　“他告诉我他好像喜欢上全年级倒数第一的时候，我都笑岔气了。其实，他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对你很有好感了。但是很快他就得知，是你和孟省打了林之叶，然后你又对我紧追不舍的……他当时很纠结，非常纠结。”
　　李遇笑得前仰后合，手碰到了脖子上暖融融的围巾，“谢谢你的围巾啊……我收了你的礼物，你却把我的退回来了。”
　　“抱歉，你千万别再送那么贵的礼物了。还好你送我哥的是衣服，如果是裤子，他可怎么回家啊……”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春姨的买菜用车，一辆丰田霸道在他们面前停下，李遇拉开车门：“女士优先。”
　　“少爷，你看看是不是这件。”
　　“嗯。”李遇翻了一下后座的袋子，余光瞥见黎晴正满脸通红地鼓着脸，知道她是在笑春姨对自己的称呼，“水果呢？”
　　春姨朝副驾驶歪了下头，一个包装极为浮夸的巨型果篮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上书“早日康复”“生龙活虎”云云。
　　李遇感觉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黑，“我去，为什么要买这种？”
　　“这种好看点。”
　　“怎么不买脑白金……”李遇嘟囔着，“黎昕一定会烦死这个果篮的。”


第39章
　　把二人送到地方后，春姨就赶着去超市了。李遇果断抛弃了浮夸果篮，把一堆形色各异的水果用装衣服的袋子提着。
　　黎晴轻轻地用钥匙转开门，走进去把一双拖鞋放在地上，“我哥应该还在睡觉。”
　　李遇换了鞋，打量着黎昕生活的地方。
　　很普通的两居室，收拾得干净温馨，绿植非常多，玄关旁有一道窄窄的楼梯，通往阁楼。
　　李遇把水果递给黎晴，抱着黎昕的羽绒服缓缓踩上旋转楼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隆起的单人床和黎昕的后脑勺，然后是没什么特点的电脑桌，窄窄的书架和衣柜……
　　阁楼大约只有10平米，再加上有窗那面倾斜的墙壁，颇有几分压抑。
　　李遇坐在椅子上，心想：怪不得黎昕把自己的书都放在了林之叶家，看来是家里地方不够用了。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台灯边的明信片上。
　　李遇拿起它看了几秒，然后翻转过来。背面，黎昕用凌厉漂亮的字体写着：“绝望是一种罪过”。
　　这时，黎昕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我不能去……”
　　默默将明信片放回原处，李遇走到黎昕的单人床边坐下，凝视那张总是比别人少了点表情的脸。
　　他的眉又皱着。什么梦让他这么反感呢？李遇见过孟省睡觉的样子，就像只快乐的傻狗一样，黎昕则是一脸阶级斗争的苦大仇深。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黎晴换了身家居服，系着围裙，手里端着盘子，阵阵香气飘进李遇的鼻孔。
　　“阁楼有点冷吧？我说让他在我房间住几天，等病好了再上来，他不同意。”将盘子放在桌上，黎晴走到床边，柔声呼唤着，“哥，醒醒，哥。”
　　黎昕抖了一下，睁开双眼，先是看向妹妹，又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外来者”。
　　李遇微微移开目光，“我来给你送衣服，旧的那件。”
　　“不是扔了？”黎昕的嗓音极度嘶哑。
　　“又捡回来了。”
　　黎晴摸摸哥哥的额头，“还行，起码现在是不烧了。”
　　“打针了吗？”李遇问。
　　“打了，总是白天退了，晚上还烧。”黎晴有点苦恼地说。
　　“今天感觉好多了。”黎昕缓缓坐起来。
　　“你怎么没吃午饭，我把饭菜做成盖浇饭了，快吃。”黎晴把盘子和筷子塞进他手中。
　　“哇小姨子，你真贤惠，谁要是能娶到你真是太幸福了。”李遇由衷夸赞着。
　　“你哭了？眼睛怎么回事？”黎昕关切地询问。
　　“没事，外面风太大了。”黎晴侧着脸，躲避着他探究的视线。
　　“下午请假了？”
　　“我会在家学习的，”黎晴走下楼，又回头叮嘱，“吃完饭记得吃药。”
　　“我也会回家学习的。”李遇对黎昕说。
　　黎昕有气无力地吃着饭，“我妹是不是哭过了？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没准是和朋友吵架了。”
　　黎昕没说话，皱着眉艰难地吞咽着。
　　“嗓子疼？”
　　“扁桃体发炎。”
　　“你就是个大傻叉。”李遇负气骂了一句。
　　“对啊，好不容易遇见你这种土豪，却不识抬举。”黎昕自嘲地笑笑。
　　“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人，我分得清，”李遇盯着指尖，“我只是没什么好给你的。”
　　“你可以陪我睡觉啊。”
　　“我是说精神上的！”李遇白了他一眼，“你可以给我补课，陪我写作业，给我讲各种书里的故事……我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谁说的？”
　　“那些甩了我的女孩。”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我？”黎昕深邃的眼里闪着某种光芒。
　　“嗯。”
　　“偏不告诉你。”
　　李遇切了一声，“我知道，我的外表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个不是主要原因。”
　　李遇沉默一会，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我衬托了你。”
　　黎昕笑了，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你看看，果然吧！”
　　“我还不至于需要倒数第一来衬托我。”
　　“我早就不是了！”
　　黎昕吃完了饭，连着往嘴里塞了两片含片，戴上口罩，靠在床头看起书来。
　　李遇再次环顾这间阁楼，“还不错。”
　　“我这种普通的生活，在你看来是不是和穷困潦倒差不多啊？”
　　“我住过更小的地方，”李遇哧溜一下上了床，挤在黎昕身边，“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家突然穷了，然后我留级到孟省他们班。”
　　那时候，虽然李家还欠着一小部分外债，但起码债主不再威胁要把李遇卖到金三角去了。于是，东躲西藏的李遇复学，留了一级。
　　李老板一个人赤手空拳去了广东，李太白天做会计，晚上给公司看库房，后半夜才回家，李遇几乎是以孤儿状态在生存。他一直觉得自己个子矮，除了受基因影响，还有就是那段时间营养不良。
　　开始，他放学之后还经常坐很远的公交去姑姑家吃晚饭，顺便带点第二天的早饭回来。但很快，姑父就不再给他热饭热菜了。
　　吃了几天冷饭，李遇似乎明白了什么，就不再去了，告诉妈妈姑姑家太远了。
　　李太打了个哈欠，没说什么。
　　比起饥一顿饱一顿，最难忍受的是校园暴力。当时李遇还不知道这个说法，只觉得自己被欺负得不想活了。
　　班里几个淘气的男生欺负他又瘦又小，三番五次抢他午饭，偷他课本，把他书包挂在树上。还喜欢把他堵在洗手间扎小辫、扒裤子。
　　那次，李遇又被他们捉住了。
　　“这不是李少爷吗？”
　　“听说你家很有钱啊。”
　　“来来来给少爷扎小辫。”
　　李遇一动也不敢动，流着眼泪任由他们摆弄自己头发。一个憨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总欺负他干嘛啊？”
　　李遇看着这个班里最壮的孩子，就像看圣斗士星矢一样，小声说了句：“救命。”
　　于是爆发了一场混战，孟省力战群雄，惊人的打架天赋就这样被发掘出来。
　　男生们被打跑后，李遇顶着满脑袋的小辫哭着说“谢谢。”
　　孟省一边帮他拆头绳，一边说：“你怎么这么怂啊……你头发也太长了，怪不得他们要给你扎小辫，我都有这种冲动。”
　　“我妈没时间带我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