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41)
大概是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应旸。
在他的印象中,应旸从来不会这么阴阳怪气。既然不想见他,为什么还要来呢,感觉蛋蛋对他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他强自按捺着和自己待在同个空间里。
……
就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冷淡得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总是甜甜苦苦,甜甜甜甜——下面还有一更!宝贝萌请再动动手指呀=333333=
第46章 Chapter 46
分别吃完早餐,应旸把垃圾袋一起拎出去扔了,脑海中不住回想着方才无意间瞥见的程默的样子。
慢腾腾地咀嚼着嘴里的菜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尾有些发红,像是受了欺负,却敢怒不敢言。
这样的表情要放在七年前还挺常见,那时他天天找借口把人提溜到身边,对他提出这样或那样无理的要求,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于是就摆出受气包的模样来无声谴责他。
但今天他可没再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甚至交流都欠奉,这样也难受吗。
程默不是就乐得和他保持距离,做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满足了,结果他还不高兴。
怎么就这么难讨好呢。
不对。应旸摇摇头,再一次给自己明确目标:现在可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要让他难受,让他不高兴,越难受、越不高兴越好。
虽然他并不能从中获得什么快感,相反还有点不落忍,但他就是想让程默也尝尝类似的滋味,管他当年有什么苦衷,自己难道就活该吗?!
心理建设做得好好的,接近病房门口的时候,从玻璃中看见程默坐在小板凳上怏怏不乐望着蛋蛋的侧影,应旸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擂了一拳似的,胸口闷闷地发疼,开始打脸地数落自己:靠,原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丫没事瞎折腾啥啊!
两人在不同的空间里注视着不同的对象,颇有些“你在桥上看风景,而我在楼上看你”的意思。
看着看着,程默有些困了,想睡个回笼觉,但又奇怪应旸怎么还没回来,猜测他该不会直接走了?结果一回头就发现了门外逆光站着的人,在玻璃上晕成黑乎乎的一片,要不是深知眼下身处的是宠物医院,感觉还真有些瘆人。
眼瞅着程默撞破了自己,应旸也不心虚,倒想看看程默会是什么反应。
程默起初自然让他吓了一跳。但隔了近十天没见,应旸也不装模作样了,身上略微残存的少年感褪去,气质全然成熟起来,像是时光转瞬而逝,他总算穿过岁月的洪涛来到自己面前,让他重新认识了一遍。
应旸推门走了进来,程默这才恍惚收回目光,不自然地扯了扯垂落的衣摆,继而用毯子把自己遮盖起来。想睡,但不打招呼就合眼感觉很不习惯,扭捏半天,程默只得假装问蛋蛋:“我要再睡一会儿,你累不累啊?”
蛋蛋眼神很亮,看着像没事了,一会儿要打针的话就让应旸忙活去,他应该……没那么快走吧?
希望他能晚点再走。
从昨晚到现在加起来他才歇了三个多小时,既担心蛋蛋的安危又受噩梦侵扰,实在是睡不安稳,这回估计要直接睡到正午。
“吆……”
平常到了周末,蛋蛋也总会六点多钟就过来挠门,假如得不到回应,它能自己跳到把儿上把门打开,接着一溜烟钻进程默被窝里和他一起睡懒觉。
眼下虽然换了个环境,生物钟倒还是一样。顺着程默掀开的被缝钻了进去,蛋蛋一脑袋拱到他腰上,不小心惹得他笑出声来:“哈……”
无意中,程默似乎瞥见应旸也跟着扯了扯唇,但他不好看得太仔细,故而权当自己眼花。
给蛋蛋让出足够的空间以后,程默把鞋脱了,避开应旸,身体尽量蜷缩起来,枕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半晌,一人一猫都睡熟了,起身帮程默把腿伸直,应旸盯着毯子下规律起伏的隆起看了半天,感觉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板凳上拿手机搜了一下“猫在被窝里怎么换气”,看完网友们的回答,应旸发现它在里面待久了也是会觉得闷的,于是把毯子从侧边掀开一点,让空气漏些进去。
与此同时,蛋蛋的尾巴冒了一个小尖出来,毛绒绒的。应旸轻轻摸了摸,又看了一阵就带着手机出去了。
艳阳高照,程默在睡梦中被日光晒醒。
这一觉睡得很沉,其间医生来过两回,一回是蛋蛋总算自己尿尿了,被应旸通知着过来了解情况并记录。第二回 则是挂水以后进行常规的观察和诊断。
程默朦胧中听见应旸和医生确认出院时间。
医生说蛋蛋的身体基本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就能办理出院手续,并给应旸留了一张名片,示意后续再有什么症状的话随时都能打电话给他。
应旸收下名片,说等朋友睡醒就走。
医生并不介意,左右他们的病房都是按时收费,并且由于价钱不菲,常年留有盈余,于是笑着说了声“自便”就揣兜离开了。
想起这点,门刚关上程默就躺不下去了,坐起来晃了晃头,一边蹬鞋一边赶往洗手间,快速地洗漱完,彻底清醒。
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是乱的,程默正准备给蛋蛋收拾东西,却发现应旸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走了?!
程默心里登时空了一片,低头对上蛋蛋懵懂的目光,更是不知如何向它解释。说好的让应旸送他们回家,结果根本不是这样,它会因为受到欺骗而感觉不高兴的。
应旸走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他独自圆场。
不过……谁让他骗人呢,人家本来也没答应。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找的。
程默开始反省自己时常没事找罪受的行为,看来以后还是要务实一些,别再动不动就扯谎骗人了。
唉。
收拾完东西,程默把蛋蛋抱进猫箱,轻轻一拍:“走了,咱们回家。”故意没提应旸。
“喵呜?”可惜蛋蛋向来和别的猫不一样,记性可好,要紧事儿它全惦记着呢。
“嗯?”程默假装没听懂。
“吆!”不等爸爸了吗!
“……”程默为难地想了想,发现不说谎根本不行,马上就没脸没皮道,“爸爸在楼下。”打算临上车再和它说应旸工作忙,有事先走了。
蛋蛋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安安静静地趴在猫箱里,脑袋挡住秃了的爪子,小狮子似的打了个哈欠。
可谁知报应竟然来得这样快,一开门,应旸赫然站在面前,见程默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唇边隐约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嘲意,伸手把蛋蛋接了过去。
程默还没反应过来呢,猫箱就到了应旸手里,让他拎着大步走下楼梯。
感觉就跟在法院门口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似的。
直到走出宠物医院大门,程默才猛然意识到应旸刚才大概是办出院手续去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光他知道的费用就已经接近五千,还不算住院的部分。
原本他也想找个普通一点的诊所,可蛋蛋那时的状态真的吓到他了,情急之下他根本顾不得多想。
唉。
算了,没事就好。
至于钱……应旸肯定是不会要的,否则他不会一言不发就把手续办了。
低头跟着应旸走到车前,程默发现门口那辆抢眼的保时捷果然是他的,刚刚出来买早餐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犹豫着想把蛋蛋领回来,谁知应旸居然径直上了车,把猫箱放到了副驾驶上。这个型号的保时捷只有俩座儿,程默一时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满心纠结地站在车边,像个觊觎豪车的小年轻,想搭讪又没那个胆儿。
过了几秒,面前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程默还没开口,应旸就目视前方,看也不看他说:“上车。”
这是过去一周以来,应旸第一句主动跟他说的话。
程默扭头望了望自己的车,又看看面前冲他喵喵叫唤起来的蛋蛋,最后还是决定照着应旸的话做。
车上萦绕着一股琥珀混合西洋杉的淡香,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蛋蛋对气味的变化很敏感,让窗开着通了会儿风,眼见它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程默才把窗子升了上去,没有多想。
由于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跑车的推背感又强,程默不多时就明显感觉腰酸背痛,颈骨发胀,整颗脑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有点想吐。
不动声色地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再坐起来的时候程默发觉车速似乎慢了许多。基本只在夜里上路的保时捷汇入正午时分拥挤的车流中,收获了一票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
很多人之所以买名车,要的就是这份虚荣感。
程默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旁人的艳羡,但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其实并不算陌生,在他无数次取得优异的成绩并上台接受表彰的时候,这种由于肾上腺激素不断分泌而衍生出来满足感已经足够强烈,所谓物极必反,他现在反而愈发甘于平庸,只单纯希望过好每一个寻常的日夜,希望家人健康,希望能有一个长久且稳定的对象和他相伴到老。
所以他现在除了想快点到家以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感觉。
至于到家以后该怎么和蛋蛋解释应旸的离开,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车子驶入了人烟密集的老城区,新贵与老旧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的感觉是那样格格不入。
所幸程默小区里引人注目的车不止这辆——还有一台将近六十万的大奔,车前盖上镀了颗兔头,在车场放了一个多星期,这里的居民从来没见它开出去过,也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现在两辆车碰巧停在了一起,就某种程度而言,勉强称得上是一道奇观。
拎着蛋蛋下了车,程默看见旁边停着的大奔,猛然想起一些事,趁着应旸没走,赶紧弯腰凑近车窗,轻轻叩了叩。
车窗再次降了下来。
“那个……”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应旸就像猜中他的心思似的,冷不丁道:“不要就扔了。”
程默下意识否认:“不是……”
应旸偏头看了过来,眼神显然在说:不是什么。
“我……”支支吾吾半天,程默总算挤出句,“我想请你吃饭。”
先把人骗回家再说。
过了一会儿,车窗悠悠合拢,程默失落地退了一步,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应旸熄火下来了,双手插兜站在车边,像是等他先走。
程默心里霎时松快了些,掩下唇角不自觉浮起的笑意,攥紧猫箱走在前头。
应旸无声跟了上去,自然地接过猫箱,落后半步盯着他的背影瞧。
他知道程默不会回头,所以肆无忌惮地看了一路,哪怕他有所觉察也没关系,谅他也没有那个底气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