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67)
侍应被杨九晖无情支走,整个观景台上一时只有他们两道人影,于是程默也不压低声音,自然地问:“这得多少钱?”
明白他指得是包场的费用,杨九晖示意他先看餐牌,无谓一笑:“不多,还不及应旸那儿一晚上营业额的十分之一。”
“噢。”程默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倒不是“那真的没有很多”,而是“应旸也赚太多了吧”!!!
是条粗壮的金大腿。
得亏他机智,及时办了会员。
头回相较直观地意识到应旸如今的收入水平,程默难得没有在意价钱,指尖划拨着餐牌上所有让人食指大动的茶点,想也不想就点了个爽。
由于对这儿比较熟悉,杨九晖早他一步放下餐牌,打趣道:“我以为你会不习惯。”
“其实是有一点。”程默无奈地笑了笑。
但都说由简入奢易,就目前来看,他习惯得还算可以,没有什么太过严重的不良反应。而且有赖于杨九晖的淡定,连带着他也有些麻木了。
东都塔高600米,饱览A市风貌。两人如今身处的旋转餐厅更是将城市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夕霞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披上一层霭纱,无数尊玻璃幕墙折射出耀目的金光,远远观望去,整座城市宛如一片钢筋铁骨的浩海。
等待餐点上齐的过程中,程默不时喝上一口玫瑰苹果茶,眺望窗外景致,心境前所未有地开阔。
他曾以为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不说多么妥善,最基本的条理却能够保证,甚至在最大程度上成全了彼此。
如今一看,还是他太过自己为是了。
和天地相比,人类始终渺小而狭隘。
幸好,他还有弥补的机会,希望能和应旸携手欣赏余生的风景,再不错过一朝一夕,每分每秒。
他想象不出究竟还有谁能陪他一起去做这些事,脑海里只有那张徘徊了多年的面孔,顶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只要他敢开小差想到别人就要冲上来揪着耳朵教训他。
放下手里精致的茶杯,程默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从通讯录里找到那颗灰色的狼头选择添加,验证申请是应旸心心念念的两个字——
爱你。
不多时,应旸通过了好友请求,看起来却暴跳如雷。
[狼]:操!!!你再说一遍!!!
程默从善如流,笑着改了昵称,还把字又敲了一次。
[兔]:爱你。
过了一会儿,应旸像是冷静不少,镇定地发来回复。
[狼]:乖,我也爱你。
程默把手机放到桌上,再次端起茶杯看向窗外,用嵌着金丝的杯沿掩饰嘴角的窃笑。
所谓醉情于景,莫过于此。
震撼的景象往往能让人变得温柔,更何况程默本就是温和的性子。
昏黄的薄纱笼罩在程默发梢肩头,柔软了他的眉眼,也让他的肌肤显得愈加透白,好像长此下去就要消失不见一般。
这样一幕景象落入杨九晖眼中,使他难得沉静下来,划开手机——
[朋友圈]
Ying:今晚酒水全免。
“你们好像很高兴。”
当着他的面在那儿暗通款曲,杨九晖摇摇头,感觉他这电灯泡的瓦数还不够亮眼。
“啊?”程默没想到他都挡住了,杨九晖竟然还能发现他的小动作,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看应旸朋友圈,他说今晚请客。”说完,杨九晖像是想起什么,问了句,“哦对,你有把他加回来么。”
就连这也知道啊。
“加了,刚加。”程默愈发无地自容,边说边重新拿起手机,看完应旸朋友圈后点开对话框。
[兔]:败家!!!我工资卡要让你刷空了!!!
[狼]:……对哦,估计不够,恳请媳妇儿支援!
[狼]:[可怜]
[兔]:……要多少?
[狼]:……五……五十?
显然不是五十块的意思,接着不等程默回复,手机又一震。
[狼]:靠我去把朋友圈删了!
[兔]:没事,你等等。
程默抬头问杨九晖:“你们那儿一晚上营业额大概是多少?”
“看情况吧,今晚上头有人过来,起码也要八位数。”杨九晖故意说话大喘气,“不过他只包酒吧那片的话倒用不着那么多,大概六、七十万吧。”
噢。
应旸还给他说少了。
[兔]:银行卡我收在床头柜里,你去拿吧。
[狼]:乖乖不气,老公明天给你翻倍挣回来!
[狼]:[亲亲][亲亲][亲亲]
应旸在和他隔着手机交流的时候总是特别跳脱,像个热衷讨人欢心的大男孩,而不是成天胡乱发散着过剩的荷尔蒙,存心撩得你脸红心跳的坏男人。
程默的脸红了又红,鼓起勇气敲下几个字充作反击,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再不敢看屏幕,欲盖弥彰地对杨九晖说:“……有点晒。”
杨九晖没有拆穿,配合着点头:“一会儿转过去就好了。”
那头应旸刚从抽屉里摸出余额最少的那张金卡,程默的专属提示音就响了起来,神色如常地点开一看:“我、操——?!!”
往床上狠狠砸了两拳,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应旸才接着程默的信息回复。
[兔]:老公加油[愉快]
[狼]:乖,老公文盲不识字,晚点儿宝贝亲口说给老公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主动示爱和老公der默默宝贝~请大力表扬捏!!!
第69章 Chapter 69
程默点的甜品塔陆续上齐了,一连三盏,通通摆放在隔壁的桌子上,吃到哪个,就把哪个移到面前,都是一口一块的量,不愁浪费。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两人慢慢进入相谈甚欢的阶段。
勾着舌尖舔去草莓挞上的果酱,杨九晖饶有兴致地问程默:“对了,你知道应旸头上那伤是怎么弄的不。”
程默愣了愣:“不知道。”
不仅仅是这一处伤,就连应旸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也都不了解,只敢偶尔摸上几回,一直没有细问的勇气。
“我以前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前不久有个对家看咱们那儿的大老板倒台了,又没听说过应旸这号人物,于是踩上门来找我麻烦。”说到这,杨九晖咽下嘴里的酥皮,喝了口茶,“应旸算是替我扛了,说既然我拿酒瓶砸过他脑袋,那他帮我还回去就是。然后他就真动手了,拦都拦不住。”
“……”程默听得心惊肉跳,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我们这种人都有一段见不得光的过去。”杨九晖指尖搓了搓,下意识摸向衣兜,似是想点烟。
见状,程默犹豫着给他续上果茶:“喝点茶吧。”
东都塔上禁烟,杨九晖今天出门除了手机钥匙啥也没带,方才只不过是习惯性动作罢了。无谓地润了润嗓,杨九晖接着道:“假如让你陪着我们经历那些破事儿,你可能早就跑了。”
“……未必吧。”由于杨九晖陈述时只是一语带过,程默摸不准他们的经历究竟多么黑暗,一时只能不安地搓着杯壁,低声反驳。
“谁能忍受得了另一半成天受伤,早上道别以后,就连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杨九晖说得有些严重,似乎在透过应旸的例子而埋怨另一些事。
“这么危险?!”在程默的认知中,夜总会只是稍大一些的酒吧,可能还连带着SPA、足浴之类的服务,和危险一点儿也不沾边,“那他……受伤最厉害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问得磕磕巴巴,既想知道,又怕知道。
过了一会儿,杨九晖忽然反应过来,恍然一笑:“噢,应旸啊。他还好,顶多让刺刀捅了个对穿,正好避开了内脏,养了半个月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啊?!”程默却险些急出眼泪,“怎么会这样?有、有没有报警?!”
“报了,局长亲自来抓的人。包括之前那就欠酒瓶哐当砸的孙子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放心吧,都过去了。”
“……”
程默沉浸在后怕的情绪里,久久无法回神。
光是从杨九晖透露的只言片语里,他都能体会到无尽的凶险,遑论应旸置身其中,每天都要和它们打交道。
但,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那样的境地中去。
程默想不明白,也不好直接去问应旸,只能寄希望于杨九晖:“你知道……应旸为什么要去那里工作吗?”
“来钱快啊。”杨九晖倒是知无不言,压根儿没有替应旸兜着的意思,“现在公司招人最低要求都得是本科学历,我们够不上人家招贤纳才的标准,只能另谋出路。”
“可是……你们那么好看,不去试试拍点平面之类的吗。”
杨九晖少有地愣了愣,像是从未想过这出,半晌,自嘲一笑,摇摇头:“我是农村出身,那会儿哪知道‘模特’是个什么东西。”
程默讶然,感叹了一句:“看不出来。”他的语气非但没有惹人难堪,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不过农村户口也挺好,可以分钱分地。”
他也想做个小地主。
看出程默的心思,杨九晖暗叹他真是个宝贝,不禁有感而发:“哎,要不是……我肯定会追你。”
程默吃了一惊:“啊?可、可是我,我喜欢……”他急忙比了扩大的动作,“那样的。虽然你、你很好看,人也好,不过我,我还是……”
“知道,”杨九晖打断他,笑得厉害,直到眼泪都冒了出来,才揩了揩,认真点头,“我也是。”
“……”程默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噢。”
为了化解他的尴尬,杨九晖好心扯开话题:“其实我以前长得挺丑的。”
闻言,程默果然分散了注意,但又开始新的惊疑,心说难道他整过容?
但看着很自然啊。
“没整。”在面对信任的人时,程默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特别好猜。杨九晖优雅地支着下巴,眉眼飞扬,“我不喜欢别人往我身上动刀,姑娘们不都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嘛,男人也一样,收拾一下就看得过去了。”
那也得底子好才行。
程默认同这话,但还是有些沮丧。
杨九晖安慰他:“其实你长得不差,气质又好,现在这发型也比之前合适,就是穿着打扮中规中矩,像大学生,所以感觉才不怎么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