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71)
沈观澜哽咽了,眼中更是浮起了热度。但他不想用逼迫的方式来让大夫人接受,故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了一会儿就被他咽了回去。
大夫人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不再是一开始那样凶狠,而是有些无措的欲言又止。
沈观澜整理了下激动的情绪,最后道:“妈,我长大了,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吧。不管我现在做的事在你眼中是对还是错,你都要让我自己去走未来的路,而不是一味的替我决定。你给的或许是好的,但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宴清,我想带他去北平生活,去实现我当医生救人的理想。妈,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说罢,他那双缠着绷带的手撑在了地上,对着大夫人磕了个头。
大夫人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梗的满口苦涩,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揪紧手帕,在沈观澜匍匐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了,让沈蔽日把他弄起来。
沈观澜的膝盖跪了这一阵,又有点出血了。大夫人又气又心痛,让岚香把他扶回房去休息。
沈观澜听她这么说,便抓住了她的手,紧张道:“妈,那你……”
大夫人不想这么快遂了他的愿,便还是板着脸,让他先回房去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沈观澜还是有些不放心,沈蔽日扶起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先回房去,我和妈聊聊。”
沈观澜松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这才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夫人喉咙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沈蔽日端了个凳子坐在
她旁边,把她手里的帕子抽出来,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道:“妈,观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你要是一直不肯放手,他就没机会学着承担,你也不希望养一个没用的儿子出来吧。”
大夫人说不出话来,但她知道,她是真的拦不住了。
刚才沈观澜的那番话说的她无法反驳。她从没想过,自己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会说出这样懂事的话来。她一直以为沈观澜不过是鬼迷心窍才喜欢上徐宴清的,以为就这样耗着,沈观澜迟早会腻了放弃的。可沈观澜却用实际行动来让她明白,甚至设身处地的为徐宴清解释,说了那些她都不曾去想过,去理解过的苦处与艰难。
她讨厌徐宴清,确实是因为沈正宏那让她憎恨至极的妄念。她无法将这些年的怨恨发泄在沈正宏身上,就只能通过折磨徐宴清的方式让自己维持住尊严。可每每冷静下来的时候她也明白,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对沈正宏来说,徐宴清也只是有几分像,并没有真正被当做何云霜的替身来与她抗衡。
何况徐宴清无论怎么被折磨,都没有真正忤逆过她,也没有对她不敬。想到这,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大儿子。
沈蔽日又熬了一个通宵,脸色看过去不太好,神色间却依旧是往日那般温柔。大夫人心疼的摸着他的脸:“妈不想让观澜走,也是因为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撑着。如果他走了,就没人能帮你分担了。”
沈蔽日笑了笑,握住大夫人的手:“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帮着分担过,我不也是好好的。”
大夫人无可奈何的摇头:“你弟弟真是鬼迷心窍了,非要跟那个徐宴清在一起来气我。”
“妈,观澜又怎么会故意气你呢?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说真的,我挺吃惊的。我都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懂事的,但是我想,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徐宴清,肯定不能替徐宴清考虑的那么多,也不可能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了。”
沈蔽日缓缓道来,大夫人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就不叫四妈了?”
沈蔽日坦然道:“他本来就不是真心嫁给爹的,爹娶他也只是想延续一个念想。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困着他,让全家人都不开心呢?”
大夫人望着这个从小就很懂事的大儿子,良久之后才叹道:“照你这么说,我还真的非放人不可了。”
沈蔽日笑道:“妈,别难过了。观澜会记着你的好,感激你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口不对心道:“我才不用他来感激,他别再惹祸回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七十六章(正文完结)
沈蔽日将大夫人的意思转达给了沈观澜,沈观澜兴奋不已,想要去感谢大夫人。但大夫人还是不想看到他,只派了岚香过来,帮他打点行李以及要带去的东西。
徐宴清不知沈观澜是怎么说服大夫人的,沈观澜就把他推到墙边上,把那番夸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沈观澜边说边对着他的耳朵吹热气,那本就是够羞人的话了,沈观澜还这样撩拨着。徐宴清哪里吃得消,在他怀中软了下来,与他缠绵着拥吻,最后又回到床上,胡天胡地的折腾了一通。
下午他们去看了骊儿和宣纸,这两人确实受了不少皮外伤,好在沈正宏没有下狠手。徐宴清愧疚不已,倒是骊儿心态好,得知事情已经解决了便放下心来。又听说他们明天就走,就想着马上收拾行李。
她和宣纸的伤都经不起长途颠簸,沈观澜让他们先留在家里养着,等好了再过来。又说此事已经交代了沈蔽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骊儿舍不得徐宴清,但她现在连床都下不了,确实有心无力,只得再三叮嘱沈观澜一定要照顾好徐宴清。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夫人派人来传话,让他们不必去饭厅了,还把饭菜都给他们端来了。
沈观澜问了岚香才知道,二太太三太太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听说大夫人把徐宴清放回来的事,都吵着要来找徐宴清算账,是大夫人和大少爷拦着才没闹起来。
徐宴清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沈观澜安慰他,说明天买了车票就走,让他不要多想。
饭后沈金玲来了一趟,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把自己在北平的好朋友的电话以及家庭住址写给了沈观澜,让他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对方。沈观澜和她去了院子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沈金玲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徐宴清猜到沈金玲肯定是不舍得沈观澜的。他不安的看着,沈观澜怕他又胡思乱想,就拉着他早早睡下了。第二天醒来后,沈观澜去给大夫人辞行。这次大夫人没有闭门不见,但显然还在生气,不愿与他多说话。
对于他今天就要走的事,大夫人也没有再制止。昨晚二太太和三太太那么一闹,终于让大夫人彻底想通了,只要徐宴清继续留在家里就会不断的惹来麻烦。
她舍不得这个小儿子,不放心让他独自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平,就交代了沈蔽日陪着一起过去,帮忙打点好了再回来。
沈观澜直说不用了,自己已经跟北平那边的医院联系好。等到了就先住旅馆,慢慢再找房子。可大夫人非要他答应,否则就别想走。他知道大夫人一向是嘴硬心软的,这样坚持也只是担心,只得同意了。
说话的时候,下人们把早饭端了进来。大夫人没有开口,但沈观澜主动留下陪着她一起吃。大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舍极了,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饭后,沈观澜真的要走了。大夫人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让他自己小心,有时间多打电话回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了,才扶着门框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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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澜回到西厢的时候徐宴清已经起来了,他说了沈蔽日也会跟去的事,又陪着徐宴清吃了点早饭,等松竹过来通知他们后就拿着行李箱从后门走了。
沈家的汽车停在后门,沈蔽日没在车上,松竹说大少爷一会儿直接去火车站。沈观澜就让司机把车开到医院,他要在走之前去看一眼沈正宏。
一路上他和徐宴清都没说过话,等到了医院的时候,徐宴清跟他一起上去了。沈正宏的病房很安静,只有一个家丁守在门口,见他们来了就让开了。
沈观澜牵着徐宴清走进去,沈正宏戴着氧气罩昏睡着,
面颊凹陷,形容枯槁。病床边摆着两台仪器,正监控着他的心跳血压。
沈观澜看了眼上面的数据,神色更凝重了。他握紧了徐宴清的手,心里百感交集,站了好一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松竹敲门进来,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他才最后看了沈正宏一眼,牵着徐宴清离开了。
到了火车站后,他们在候车室里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见沈蔽日姗姗来迟。沈观澜本想说他这么忙就不必跟去了,没想到随后出现的另一个身影,却让众人都愣住了。
许久未见的俞司长肩上披着件大衣,穿着长到膝盖的黑军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两人手里都拿着行李箱。
沈观澜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见他冲自己一笑:“二弟,好久不见。”
沈观澜张了张嘴,目光转向一旁的沈蔽日。
沈蔽日的脸色臭臭的,似乎刚跟某人吵过架。见沈观澜看着自己,他压低帽檐,不自然的咳了声。也不管身后那个笨蛋,对二人道:“进去吧,火车马上要开了。”说罢就带头走了。
沈观澜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俞天霖,总算反应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这是来送我哥的?”
俞天霖手一挥,身后那两个年轻人立刻跟上沈蔽日。他走到沈观澜身边,道:“我陪他过去,顺便陪他散散心。”
“那他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沈观澜疑惑道。
俞天霖挠着鼻尖,笑的尴尬:“哎,总之一言难尽,先上车再说。”说罢便拍了拍沈观澜的肩膀,又对徐宴清点了个头,先一步过闸了。
徐宴清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直到沈观澜转过头来看自己,才回过神来。
沈蔽日刚才把车票塞进沈观澜手里了,沈观澜递了一张给他,牵起他道:“本来还想着是我跟你私奔,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下热闹了。”
沈观澜自说自话的笑了起来。徐宴清看着手里那张通往北平的车票,看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又有了一切仿佛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火车的鸣笛声从闸口后方传来,车站的喇叭在循环播放,催促着旅客尽快上车。他身边不断有人走过,那些人或行色匆匆,或闲适自得。有提着大包小包携家带口的,也有拿着吃饭家伙赶路的,更有带着提包一身轻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的表情,唯一相同的,便是大家都聚在了闸口前,排队穿过它,踏上去往另一座城市的旅途。
沈观澜挥了挥手里的红色车票,朝徐宴清眨眨眼,笑道:“走吧,我们去北平。”
他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刚跨出一步,就发现那人脑后的头发有一缕翘了起来,不由得也笑了。
他用没牵着的手压平了那缕头发。沈观澜转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摇着头,学沈观澜刚才做的也挥了挥手里的车票,笑道:“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