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99)

　　他低低地说着，沈复生身上只有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完全没有一丝别人的标记，他的心似乎找回一丝宽慰。
　　复生和宋惟在一起，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他就像要被巨大深重的悔恨撕裂了。他习惯了沈复生完全无视其他所有人，心里眼里只有他。如果他失去了这样的沈复生，他的心一定会被无边的懊悔淹没。
　　甚至他连沈复生离开的原因都不知道。
　　“就算是判死刑，也得让我知道罪名吧。”
　　林誉把脸抵在沈复生胸前，几乎是在哀求地低声道。
　　沈复生眼眶酸涩，不敢低头。
　　罪名？他哪有资格给林誉定罪。他从来不觉得林誉有罪，是他自己，他连听林誉说一句“为了你可以永远不见秦智雅”都觉得心里难过。
　　如果他介意秦智雅的存在，林誉愿意永远不见她，他到底还在不满足什么？
　　沈复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一个空洞，凌厉的寒风从空洞中吹过，林誉所说的那些话不但不能补全它，反而化作更加摧心折肝的飓风，让他难过到全身战栗。
　　也许只有把秦智雅，把所有其他令他在意的人从林誉的记忆当中彻底挖走，他才能感到一丝宽慰。
　　不，即便是林誉忘了秦智雅，他也不会因此得到安宁。他得到的所有幸福需要建立在别人的遗忘之上，那并不能称为幸福，只是另一种可悲。
　　所以他到底需要什么？他所要求的纯粹太过扭曲，他能做到的只有远离林誉。越爱他，越要离开他。
　　他是最顶尖的心脏医生，可是他拥有的却是一颗最不健康的心灵，连他自己也治愈不了的心。
　　林誉安静地趴在他胸前，仿佛是睡着了，他的身体热得令人不安。沈复生犹豫地抬起手，在他背上悬停了片刻，还是放了下来。
　　门外传来几声吵闹，下一秒门板就被推开，李大李二勉强地拦在宋惟前面，三人一起进了房间。
　　宋惟推开二人：“滚开。”
　　沈复生顿时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林誉在他胸前滑落，他又赶忙伸手揽住。
　　宋惟几步跨到床前，看着病得可怜兮兮的林誉，暗中咬了咬牙。
　　“就是发个烧，还要人守着，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么？复生，你起来！”
　　宋惟伸手去拉沈复生，却被一只滚烫的手钳住手臂。
　　林誉抬起眼睛看着他，这个总是理智冷静的家伙此时双眼通红地盯在他的脸上，像一头可怕的凶兽。
　　宋惟心里一惊，他知道林誉为了分开他和沈复生做了许多手脚，当年他的出国留学也好，这一次的海外创业敢好，都和林誉有关。
　　可是他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地面对林誉的恶意，仿佛他们不是童年的朋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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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100
　　在他们那些朋友的圈子里，林誉从小到大都隐隐占着更有主导性的地位, 众人不自觉地把林誉当成了中心。这一方面是出于家世的差别, 还有林誉自身的特质。
　　宋惟被他压迫惯了, 这个时候面对暴怒的林誉还有一些发怵。
　　“你干什么？别以为我怕你, 你在这里就是只没牙的老虎——”宋惟自己虚张声势, 说着说着就回过神来了。
　　对啊，他怕林誉个毛，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有钱有人有枪，林誉就是个光杆司令，他再生气也只是无能狂怒。
　　想通了这一点，宋惟顿时找回自己的气势，一伸手把沈复生扯到身边, 看着病得半死不活的林誉徒劳地想留住沈复生，却被狼狈地扯到床边, 半边身子耷拉在床下, 像个被恶霸抢了漂亮老婆的无能赌徒。
　　他就是那个恶霸，真是太爽了。
　　宋惟哈哈大笑，揽着沈复生朝外走去：“拜拜了林总，我们回去睡觉了, 你好好养身体哈, 不要那么生气，别把自己气死了。”
　　林誉咬牙嘶声叫道：“复生！留下来，不要跟他走！”
　　被当成透明人的李大李二在一旁酸得牙都快掉了, 龇牙咧嘴地转过身去。
　　沈复生有一些犹豫，宋惟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林誉一眼，转身跟着宋惟离开了。
　　林誉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他身上的两层睡衣，他踉跄地追着离开的两人。
　　“复生，你站住！沈复生！”
　　除了这些徒劳的追赶和呼喊，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对沈复生不够好吗？他已经承诺了再也不会见秦智雅，到底还要他做到什么程度，沈复生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宋惟走得飞快，林誉只追到门口，就头晕眼花地扑倒在门框上。
　　李大李二连忙过来搀扶他，宋惟和沈复生已经走得没影。人家上了保安完备的三楼，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两人好说歹说劝下了拖着一副病体还想去闹事的林誉，劝他养精蓄锐明天再战，才让他吃下了退烧药喝了几大杯水。
　　三楼的电梯轿厢打开，宋惟搭着沈复生的肩膀从里面走出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满腹心事的沈复生，叹了一口气道：“复生，别想了，你的决定是对的，林誉那个家伙冷血无情的，我跟他多少年的交情了，他对付我可一点没手软。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有过感情好的时候，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弄得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你别看他现在跟你深情款款，要是等以后他变心了，那种伤心可比现在难受多了。”
　　他摸着心口，心有戚戚焉。
　　林誉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其他那些人他一个也看不上，只有林誉，他是当成真朋友的。
　　现在看来，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了。林誉说翻脸就翻脸的渣男属性，真的很让人伤心。
　　伤了别人的心，他自己又丝毫不在乎，你想反击都找不着弱点。
　　宋惟推着沈复生进了他宽敞豪华的总统套房，道：“也就趁着他还热乎着的时候，你还能打击到他。不然等他翻脸，你真是气死都白搭。然后翻脸这件事吧，在林誉这里是个必然命题，只有或早或晚，复生你应该庆幸自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及时止损。”
　　沈复生忍不住反驳：“他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和林誉在一起，他感受到的只有林誉的好。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和他没有过要好的日子么，十几岁的时候那简直是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我妈都说我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就能和林家联姻了。”宋惟倒了两杯红酒过来，盘腿坐在沙发上，递给沈复生一杯。
　　“啧，后来他跟秦智雅好上，天天出双入对的，我这个旧人就被他丢过墙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还是别抱幻想了。”
　　宋惟喝了一口红酒，一手撑在沈复生肩上，手指拨了拨他垂在颊边的发丝。
　　“复生，我懂你的心情，你呢？还不愿意正眼看一眼学长么？”
　　沈复生有些心慌，扭头看了他一眼。
　　宋惟不让他逃避，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把沈复生转向自己。
　　“别说你不知道，上大学的时候，复生的眼里只有我吧？林誉不过是个第三者。”
　　他放下酒杯，逼近沈复生。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林誉使手段一定把我送出国，断了咱俩的联系。”
　　沈复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那件完全称不上光彩的事件，也是他和林誉的开始。
　　直到今天，他仍旧记得，林誉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只是为了帮他解决那个丢人的处境。
　　他的老款手机当天就丢了，林誉重新给他买了一个智能机。从那以后他就和宋惟失去了联系。
　　那天的事情太混乱，他以为手机丢了是他自己不小心，可是，如果不是他弄丢的，如果是林誉故意的……
　　宋惟继纽道：“七年之后再见面，你一开始竟然认不出我，可太伤学长的心了。”
　　“对不起。”沈复生只能道歉。
　　他的生命里只有林誉，他只看得到林誉，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除了道歉，他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余地。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复生，你现在知道了，一切都是林誉的阴谋。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不可能分开。”宋惟用力放倒沈复生，两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压制住他逃脱的企图，“现在不过是让一切重回正轨，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林誉的插足，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沈复生慌乱起来。宋惟从来没有对他表露过这些，他也不觉得宋惟对他有朋友以外的感情，否则他也不可能坦然和宋惟住在一起。
　　“学长，你是在开玩笑吧？”
　　宋惟气得笑出声来：“复生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就那么不靠谱，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
　　沈复生不说话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宋惟一直被人传说私生活很乱，他自己也拿这个开玩笑，完全没想过澄清。实际上宋惟有点洁癖，别说乱了，他连正常的社会交往都不喜欢和别人太亲密，所有的笑闹都是表面，真正深交的人很少。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人开玩笑的，复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学校里有意接近你吗？”
　　沈复生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在沈大路家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我就想，这么漂亮的美少年是真实的吗？我早就为你倾心了。”宋惟缓缓地向他倾下，“复生，我的资历，还不能和你心里的林誉一较高下吗。”
　　沈复生的唇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宋惟的描述，他的心里想到的却是家乡那座月下的小桥，站在桥头一脸淡漠地和他说话的少年……
　　“复生，别太快否定我，试着接受我。”宋惟的视线定在他樱色的薄唇上。
　　近到冒犯的距离，让沈复生下意识地抬手推拒，宋惟轻易压制他犹豫不决的动作，猛地低下头，看着沈复生紧张地摒住呼吸，他笑了笑，道，“复生，你仔细考虑一下，林誉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林誉会伤害你的，我统统不会。”
　　他看着沈复生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着的自己：“我的初恋就是你，没有什么初恋女友初恋男友，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旧人，我说喜欢你，就是眼里只有你。复生，这样的感情，你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