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践(33)
群聊里七个人,有老师也有行政教务,偶尔聚在一起吐槽难带和学生或者苛刻的学校制度。
她们称得上是朋友但又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家庭。
可即使这样,那些脆弱的友情,在此时此刻也显得尤其温暖。
李琴琴心乱如麻,打字的手不断颤抖,一行话反反复复改了好几遍,才把错字都改掉。
她太想找个人依靠了,无论那个人、或者那群人是谁。
你们现在有空吗,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好。
李琴琴发完消息以后,放下手机,过了片刻又重新解锁补充道。
因为上次我们聊的事情,好像成真了……
几分钟以后,手机疯狂的嘀嘀嘀尖鸣起来。
群里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闪烁在锁屏界面上。
——什么,许老师?他出轨了?
——不可能吧。许老师?琴琴你确定吗?
——真的假的啊,你准备怎么办?你手上有他出轨的证据吗。
——人不可貌相啊,我们以前都好羡慕你呢,嫁了许老师那样的人。可结果……谁想到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正经清高,居然背地里也能做得出这种龌龊事?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他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李琴琴揪起纸巾,把眼泪擦汗,然后手机解锁,眼睛浏览着逐条滚过屏幕的消息。
她发了一个语音通话,很快好几位老师都加了进来。李琴琴竭力地克制着自己断断续续的哭声,开始回答她们的问题。
“我……我还没有证据。但是我已经确定了……我给许青舟打电话,直接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说……许青舟就在他床上……”
“录音了吗?这也太嚣张了……”
“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们要离婚吗?可是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啊?”
“你要先收集证据,然后威胁许青舟,你绝不能这么服软……不过真没想到许老师居然……”
电话里混合了好几个人的声音,显得尤其混乱。
她们总是每个人争先恐后的开口,又不约而同的闭嘴。李琴琴用了很多的精力,才能分辨出每个人的话和分别对应的声音。
她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问题,一条条不断否决着她们天花乱坠的猜测,和不切实际的建议。
她的心里太乱了。乱到已经分不清楚这数道声音里,那些饱含的情绪是真正关切的、安慰的、还是——像是刺探到了什么隐秘的八卦消息一样,控制不住感到振奋、高昂的、或兴奋的。
她只是迫切的想要宣泄自己的痛苦,想要获得一种被理解的支撑。
所以她说出了那个最秘密的真相。
“不是你们猜的那样。许青舟出轨的人——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他给了他钱!很多钱!我不清楚是交易还是什么……但那……是个男人啊……”
伴随着这个秘密,是李琴琴压抑不住地哭喊,与无助的嘶鸣哀求。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卑微重复:“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其实很脆弱。
脆弱到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谁,以何种形式狠狠的伤害到你。
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切只关乎到利益。人们在成长的历程中受到过多少伤害,就会变得有多自私。
你所以为的秘密,可能不过是别人口中的笑料。
而当那个笑料,能够为你谋求到什么好处——比如一次职称评选的竞争名额、一份优秀教师的更高荣誉时——便尤其显得让人由衷开怀。
——许青舟出轨,被一个男人包养了。
这个秘密在这一刻,如同一颗石子被投入湖中,惊起层层的涟漪,然后蔓延般的扩散了开来。
小小的文市,错综联结的人际关系。不大不小的教师圈子,都被这层涤荡的涟漪轻轻抚过。
——你知道吗?许老师,对啊就是咱们文山学校的许老师,他出轨了……
——我亲耳听她爱人说的,你也想不到吧,这样的人会干出这种事。不过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呢,他出轨的对象……是个男人!
——换句话说,他就是被一个男人包养了!吓了一跳吗?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你也不敢置信吧?
——是啊,就是那个文山中学,最年轻的特级优秀教师……
——许青舟……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鱼粮,猫薄荷,爱你们~
第四十章
许青舟下了飞机,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越接近家门,他心里愈发惶恐。他告诉自己必须面对,于是深吸一口气,面色苍白的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里黑着灯,月光照在客厅,泛着一种苍白的深蓝。沙发上有个人一动不动的坐着,是李琴琴。
许青舟把灯打开,李琴琴红着眼圈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憔悴异常。
许青舟的眼睛里也满是熬夜熬出来的血丝,曾经温馨无比的家这一刻显得尤其病态。
两个都谁都没开口说话,沉默加剧了这种压抑。
许青舟朝前走了几步,站在李琴琴面前,哑声开口叫道:“琴琴。”
听见声音的李琴琴肩膀抖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他,目光里含着浓浓的怨恨。
那神色刺的许青舟心口一痛。他又超前走了几步,然后在李琴琴尖叫着“你不要过来”的声音中,顿住脚步。
许青舟垂着头,浓重的阴影打在他身上。
而一向温柔贤惠、温顺端庄的李琴琴,此时也状若疯癫。
许青舟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多深重地伤害到了他的妻子。
他在在这一刻痛苦的明白,一切真的都回不去了。
许青舟扶着膝盖,慢慢地跪在了李琴琴面前。
李琴琴低下头,不断揪着自己手上常年写字长出的茧和死皮。
她的声音有点神经质,她质问许青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年初。”许青舟据实以答。
李琴琴眼角有水珠落下来。她愤怒的推了一把许青舟,拿起沙发上的枕头砸向他。“这么长时间……我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许青舟向后倒了一下,磕在茶几上。然后他重新直起身子,说:“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李琴琴捂着脸大嚷,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许青舟心如刀割,却不知所措。
李琴琴哭了一会,扯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有他一个人吗?他叫什么,他给你多少钱?”李琴琴又问。
许青舟垂着头回答:“只有他一个人……他叫陆承。每个月……我能从他那里拿到固定的三万块钱。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别的钱。”
许青舟一五一十地回答。
李琴琴又问:“那你们……你们在一起,你是,你是被……你们做了多少次?”
许青舟双目赤红地看着李琴琴。
他的眼睛里噙着眼泪,表情却轻笑了一下。
他说:“是,我是被进入的那一方。至于这么长时间,我们做了多少次……”
“……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琴琴。”
许青舟回答完这个问题,李琴琴终于又一次的崩溃的大哭出来。
她却疯了似的不断拎起沙发靠枕,砸向许青舟。再后来仿佛软软的靠枕已经不能在表达她歇斯底里的怒火。她大哭着把茶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许青舟跪着一动不动,李琴琴干脆把整壶水劈头盖脸淋在许青舟头上。
她浇完着一壶水,看着那个男人头上躺着零星的茶叶和茶梗,水从他的头发上淌下来淋在脸上,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李琴琴声嘶力竭的质问:“你脏不脏啊,许青舟!你脏不脏啊……”
许青舟跪在地上,挺直的背脊终于慢慢地委顿下来,他弓起身子,极力像是要把自己蜷缩着藏起来一般,垂着双手,脖颈弯的如要折断。
他说:“脏。”
·
房间里静默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变得清晰。李琴琴捂着脸悲声哭泣。
夹杂在这些声音里,还有许青舟低不可闻的一遍遍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能反反复复的说这三个字。
·
许青舟对李琴琴提出了离婚,愿意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李琴琴。只要是他能做到,一切要求李琴琴都可以提。
但李琴琴不同意,她说柔柔还那么小。两个人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呢?
然而不离婚,对于这个早已经破碎的家庭来说,似乎也没有办法能够继续走下去了。
无论是李琴琴还是许青舟,都无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扮演着虚假的夫妻。
愧疚已经把许青舟压垮,痛苦也在李琴琴的心里种下一根刺。
彼此之间的触碰、交流、甚至眼神都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这种如履薄冰的相处终于让他们都清晰的意识到,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
周一的时候,陆承带着团队回到文市。
他给许青舟打电话。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家里两个人都一惊一乍。
许青舟脸色瞬间发白,李琴琴从他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什么,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流出来。
“是他吗?”李琴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