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践(40)
——不被自己一切与生俱来的标签,如性别、国籍、性取向等等因素所束缚,而能勇敢的选择自己的责任、信念、与未来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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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天空中骤然响起了一声闷雷,声势浩大。
所有的学生几乎是齐刷刷的抬头去看。
天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云层后面闪烁着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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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前院。
声音激起了树上的全部鸟雀。他们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起来,又像是脚上被牵了一根绳子般,绕着树离了几米,又呼呼啦啦地落回巢穴。
陆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表。
车窗上被溅了零星几点水,好像是天上“掉点儿了”。
陆承叹了口气,走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黑色的大伞,撑在头顶,走向了后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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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人的骄傲,所以我想要给你们读一首诗。
——这首诗与我无关,可我想把它念给你们,念给所有人听,因为他与自由有关。
——诗上是这样写的。
许青舟的声音在怒雷声下,骤然温柔了起来。
——清晨的时候,我打开窗户。窗外有鸟在飞。
——它们长开翅膀,像一场流浪。
——飞鸟在风雨和逆光中,煽动翅膀,孜孜不倦地飞向太阳。
——我把我的心,系在了鸟的覆羽上,让鸟随着梦,把我带向自由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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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院到后操场,如果不想穿过教学楼,便要绕路去一条楼与楼之间的狭窄长廊。
陆承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声音。
是许青舟的声音,陆承认出来了。
在很小的时候,他还上初二时,许青舟正上高二的年级。
自己总是不耐烦听陆启的表彰感言,所以便会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许青舟身上。
许青舟的声音向来很好听,无论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背诵着什么,还是如此时此刻,突然像是怕惊扰了世界一样,温柔下来的那份小心翼翼。
陆承一边想着,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季涵撑着伞,匆匆忙忙地追上来,差一点撞上他。
“喂,陆承,你怎么……”
季涵话说到一半,便息声了。
他转头看着陆承,诧异地瞪大眼睛。
一道闪电划过,骤然将阴暗拱廊里男人,曝光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那副画面映在季涵的瞳孔里,让他难以置信的屏住了呼吸。
大雨倾盆,沿着伞沿滑落。
陆承的表情木然,近乎于肃穆的迎接着逐渐变大的暴雨,他的面上有水痕滑落。
当他听到第一个词的时候,就像是某种神奇的感应一般,他便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
“陆承?”
季涵轻轻的,有些担忧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承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遥远的讲台。间隔的时空与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是……陆启的遗书。”
陆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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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密集的砸在地上,各科班主任老师用手挡在头顶,急促地催促着自己班的学生。
“快进去,快回到教室,排好队。排好队都回到教室。跑起来、跑起来别让后面的人等。”
一队队的学生交头接耳,相互嬉闹着,纷纷钻进了教学楼的后门。
“假期终于结束了啊。”
“不知道是谁接老许的班,我希望还是个男老师。”
“为什么,我喜欢女老师啊。听说是个年轻女老师,女老师才不会太凶。对了,你暑假作业什么时候写完的?”
“我还差三道题,借我抄一下。”
转瞬之间,整座操场已经彻底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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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讲台上。
讲台上虽然有遮挡,可还是会有雨丝,顺着风飘进来。
许青舟抬起一只胳膊,小心翼翼的护着他手上的那张纸,动作看起来有些戏剧似的笨拙。
——我的心啊,随着鸟的飞翔,在风雨里飘摇,却又被阳光倾倒。
——它被黑暗吞噬,又在白昼破晓。
——这世上有太多无知的看客,他们在荆棘与泥泞里嘲笑我,嘲笑我自由的骄傲。
——那些欢呼或掌声,那些谩骂或吵闹。
——在我眼里,是安静的活着的人,在寂静或不甘的发出地细小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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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让他读没关系吗?书记,您看也下雨了,要不我把许老师叫回来?老书记……”教学楼里,教务主任站在顶层的校长办公室,有些不安的请示。
年迈的老书记推了推眼镜,思忖了一会,无奈的转身离开窗口。
“算了吧,他自己的要求。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让他念吧。他是个固执的人,就让他固执的念完好了。”
老书记说完以后,挥了挥手。飘雨的窗户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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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人便安静的活着吧。死去的人只不过是闭上了眼睛。
——像一只飞倦了的鸟,温暖的睡着。
——万物凋零,世界沉眠,是夜的拥抱。
——但那双真正为自由而战的心,仍在跳动、鼓噪。
——只要鸟睁开双眼,这世上便没有黑夜。
——哪怕死亡,它也要用自己的灵魂去宣告。
——宣告你的离经叛道、与不被允许的信条。
——让鸟的自由,
——化成清风,化为孤魂。
——化为奔流的海,化为漫天的咆哮。
——化为不被束缚的一切,从此,温柔地将你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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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陆启,留书予弟。
绝笔。
作者有话说:
PS:
谢谢无隅白太太写的字,换了新封面!开心~
谢谢成瑛太太的长评,谢谢大家的鱼粮猫罐头猫薄荷的投喂!感动QAQ,出差回来了,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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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暴雨持续在下。许青舟念完以后,将那张纸叠了叠,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他仰着头,缓缓呼了口气。空无一人的偌大广场,此时在雨幕中显出几分苍凉。
许青舟望着自己看了快半辈子的操场,放松又仿佛自嘲似的笑起来。
他从演讲台旁边的楼梯朝下走去。皮鞋刚踩到塑胶地面的一瞬间,一柄黑伞伸了过来,替他遮住了雨。
许青舟有些诧异,看向身后。
陆承沉默的站在阴影里。
他又带上了那副十分装逼的大蛤蟆镜。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平添几分不伦不类的怪异。
许青舟低头,踩了踩水,接过陆承手上的伞,撑在两人头顶。
“咳……”陆承低头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要我过来帮你搬东西?”
许青舟说“嗯”,带着他去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两个人进了楼道,到处都是学生追跑打闹。
走廊还摆着一些没搬完的桌椅,显得有些拥挤,四处乱哄哄一片。
许青舟和陆承两个人走过,一开始还有些艰难。可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和老师们,反而都慢慢静了下来。
他们看见许青舟,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回过头和旁人窃窃私语。
“……是许老师。他身后的是谁?”
“是那个……”
许青舟当做没看见,带着陆承走进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座椅已经空了,上面摆着两个大箱子。箱子很沉,里面放的基本上都是书,只有最上面一层,堆了些生活物品。如杯子、笔筒、笔、订书机一类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纸袋子,里面塞满了厚厚一摞信封。
陆承抽出来其中一张扫了一眼,发现是学生写给老师的贺卡。
看见贺卡的一瞬间,陆承的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他侧过头去看许青舟的表情。仿佛想要从中读出些悲伤、或是失落。
“你真的舍得这里啊?”他问。
“舍不得又怎么样呢?”许青舟反问。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间办公室,他坐了十年。
隔壁的教室里,是他站着讲了十年课的讲台与黑板。
十年啊,那是人生中多漫长的一段历程。
可是无论有多漫长,也都是属于过去的。
“就算舍不得,你会让我继续工作下去么?”许青舟弯着腰,发出轻嘲。
陆承欲言又止。有一瞬间他其实想说,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些流言蜚语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甚至我能安排你进入一所高档的私立中学,每天上课不用太累,无论办公环境还是待遇,也都要比文山中学好上太多。
可这个念头在陆承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他的私心浇灭。
他终究还是要更加自私一点。
许青舟也没说话。他把抽屉拎出来,倒了倒里面的灰。又把椅子缝隙里粘的粉笔灰,用手掸了掸。
然后许青舟垂下眼睛,自顾自轻叹道。
“陆承,直到现在,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说:“我不清楚你和琴琴怎么谈的,但她既然同意了,那我想你总有办法保护她。”
“你的恨,是冲着许家的,我都来还。”他清理完办公桌,将一切擦拭干净以后,站直身体,看着陆承。
“你作践我也好,还是善待我也罢。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让我爸能再多活几年。”
“我就剩下这个唯一的愿望了。”他直视陆承。
陆承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