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外的价钱(25)
云晚和徐绪都在等池望安的答复,他僵硬地对两个人说道:“是他。”
这两个字,把所有人心里的侥幸全部打破了。
徐绪白皙的脸上瞬时滚下两行泪水,他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自责地哽咽道:“是我,是我没看好他。如果昨天晚上我不让他回家,就没事了。”
云晚握住他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啊?”
池望安和云晚透过徐绪的话,了解到了一个他们从不知道的彭澎。
彭澎本来是个一个四口之家,他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三岁。
但是他的家庭并不幸福,他的父亲彭旭赌博又酗酒,甚至还因嫖娼被捕过。母亲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便在彭澎十一岁的时候,逃跑了。这个女人只拿了路费,什么都没带,包括她的一双儿女,也留在了那个家里。
跑了老婆的男人发起火来更是频繁,他开始逐渐将怒火发在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身上。彭澎的妹妹彭漪年龄渐长,逐渐长得像极了母亲,她出落的十分漂亮,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就是这份漂亮,给她惹来了祸。
彭旭总是看彭漪不顺眼,对她非打即骂,喝完酒更甚。彭漪平时都不敢上游泳课,她的身上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彭澎每次都替妹妹挡着,但最后往往是两个孩子一起被打。
上了高中后,彭澎的个子像雨后的笋一样,突然蹿了起来,彭旭每次家暴的时候,也要有所顾忌了。
这样才让彭澎和彭漪过了一阵相对平静的生活,但是他们还是困顿的,彭澎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还够两个人的学费,可是这些钱养两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并不宽裕。
彭漪总是穿一些男孩子的衣服,那些都是彭澎小时候的衣服,好多同学都嘲笑她,她偷偷哭完还要骄傲地对她们不屑一顾。她从来不跟彭澎诉苦,她知道自己能上学,都是靠哥哥。所以她的成绩一直都是第一,从上学就没掉下来过。
可是在今年冬天的寒假,这段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彭澎发现彭漪总是半夜哭喊着叫醒,他怎么问彭漪也不说。直到前阵子,彭澎跟踪了彭漪,才发现了令人发指的真相。
彭漪总是在中午的时候,被彭旭从学校接走。他带着女儿去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那里有一个老男人,给彭旭一沓钱,他便乖乖地把女儿留在那里,在门口守着。
彭澎从工厂的后门进去,看见了差点让他发疯的场景,自己的妹妹正脱光衣服无声地哭泣,老男人粗糙的手在她身上到处游走。
彭澎随便抄起一块板砖便冲了上去,一板砖就拍在了那个男人的头上,男人的叫喊声引来了彭旭。
彭旭看见彭澎闯了进来,他只有短暂的羞耻,便和男人合伙一起打了彭澎一顿,把彭澎和彭漪丢在了那个工厂里。
徐绪说到后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些脱力,“我说今天要陪他去报警的,我答应过他的。”
云晚双手捂住了嘴巴,他不敢相信一直阳光的彭澎,原来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狱里。
池望安听完也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他中考第二天没参加是因为……?”
徐绪惨然一笑,“没错,他爸把他胳膊打折了,他连笔都拿不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说来也巧,那天我给同学送我的笔记,却正赶上他把他爸从家里打出来,原来他家就住在我同学家对门。也许他觉得我已经看到这些了,跟我说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吧。”
徐绪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如果昨天我们直接去报警,而不是等到第二天,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是我,都是我,没拦着他。昨晚他把妹妹送到我家,他自己走了,我就该猜到事情不对的。”
云晚走过去抱住徐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不怪你,与你无关的,你不要这样自责徐绪。”
池望安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他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惊,他自己的人生不算一帆风顺。他也受着疾病的烦恼,他甚至之前还在依赖药物。
但是他的两个父亲是爱他的,他一直也享受着优渥的物质生活,没有为钱烦恼过。所以那些奖学金和竞赛奖金,他都没有当回事过,毕竟几万块钱的奖金还不如他的压岁钱多。
可是这世上,真的是有人靠着这些钱生活的,他的妹妹甚至还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池望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总说云晚不懂人间疾苦,家人宠坏了他。实际上,他们都是无偿享受着父母给的物质,活在父母搭建好的象牙塔里。
云晚拉着池望安的手,不安道:“他不能被判刑吧?那样一生都毁了,怎么办啊?”
池望安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放心,我想想办法。”
他们都心里明白,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干着急而已。这时云晚突然灵光一下,“我哥!我大哥!他是律师,这事可以问他啊!”
徐绪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不住地点头,“对对,那云晚你快问问他!”
云晚很快便给大哥打了电话,简单说了这些情况,还特意强调了彭澎对他有多照顾,人有多好。
云湜本就是山风中学的赞助商,这事弟弟不提他也要管的,只是分给下面人去做,保住学校就行。但是他听了彭澎的遭遇,也难免气愤,他对云晚保证道:“好的,你放心,大哥会管。”
云晚得了大哥的承诺,心里有底了不少,他对徐绪坚定道:“他们都说彭澎命不好,可我不信,因为他命里有我们。”
第27章 如手如足
这一年的山风中学都笼罩在“学生弑父”的负面新闻里,连他们学校出了一个省状元,都无人问津。
徐绪竭尽所能想去看守所探望他,却一直被拒绝,彭澎拒绝和任何人见面。
他不交代作案动机,面对任何审讯都是闭口不言。警方也用了一切手段,可是彭澎一句话都不说。
案件进入了胶着状态,连云湜也很头疼,云晚对这件案子十分关注,他迫切希望大哥能够把彭澎救出来。
“问题现在你的这位同学他什么都不说,即使我们掌握了手头这些证据,可是他的口供是最重要的。”
池望安那天也在云家,他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为了保护妹妹?”
云湜点点头,“这点我也考虑到了,他为了保护妹妹的名声,所以不愿意把他和彭旭的冲突公之于众。”
云晚理解彭澎想保护妹妹的心情,可是如今是性命攸关啊,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又气又急,“哥,要不我们让彭漪过去劝劝他呢!彭漪同意说出这些事吗?”
云湜摇摇头,叹息道:“彭漪愿意为了哥哥说出真相,可是彭澎对我们的要求就是保护好他妹妹,而且任何人都不见,包括彭漪。”
彭澎这种态度让大家都束手无策,云晚突然灵机一动,“哥,我有个办法,就是有点…有点…不太好。”
云湜点了根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你说来听听,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们骗彭澎说彭漪得了绝症,现在就想见他最后一面!这样行不行?”
云湜沉默了一会儿,他还真没想过这么损的招,“…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信。”
池望安肯定了云晚的想法,“他应该会信,您让徐绪给他写封信,他认得徐绪的字。最后一段再让彭漪写,就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见哥哥。”
也许是彭澎在看守所里呆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这种谎言还真的信了。
在被捕后的第三个月,他同意了面见彭漪。
彭漪见到哥哥的第一眼,就哭了出来。本来又高又帅的彭澎,坐在矮小的椅子上,手和脚都被沉重的铁链束缚。唇周都是泛青的胡茬,头发也长长了许多,整个人落魄而颓唐。
彭澎心里都是妹妹的病,一开口便急着询问病情,“漪漪,你生了什么病?徐绪没有照顾好你吗?信上你和徐绪都没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彭漪低头沉默不语,半晌后哽咽道:“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了,你还问我生了什么病做什么?”
彭澎太想过去抱抱自己的妹妹,可是他现在被困在这个椅子上,动弹不得。
“哥哥怎么会不在乎你?哥哥最在乎的就是你!”
彭漪听见这话,突然情绪崩溃,她心里太清楚哥哥本应该活得潇洒自在,却因为自己身陷囹圄。
她哭喊道:“你在乎我你为什么不配合调查!云律师都说可以帮你脱罪了,只要你说出来就行了!你要是认罪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谁来照顾我!我本就没爸没妈,我只有一个哥哥,你还……”
彭漪满脸泪痕,红着眼眶抬眼看向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
彭澎伸出手想给妹妹擦擦眼泪,却发现他被手铐铐着,连手都无法抬起,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哥哥不是不想不管你,如果哥哥都认了,那就没人知道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了。我是你的哥哥,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说要保护你。”
他们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是除了父母以外最亲密的人,他们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兄妹。他们没有负责的父母,没有正常的家庭,没有优越的条件。
他们只有彼此。
可是现在,连彼此都要失去了。
彭漪知道她的哥哥这些年,为了自己付出太多。
中考那天,彭旭又输了钱,回家想找些能卖钱的东西,却发现这个家已经被他卖差不多了。他气的把家砸了个遍,下楼买了一斤烧刀子,在家里喝闷酒。
彭漪放学回家被已经喝高的彭旭逮了个正着,他最恨彭漪那双像极了她妈妈的那双眼睛,眼里对他尽是蔑视和鄙夷。彭旭抓起她的马尾辫开始扇她的巴掌,对她拳打脚踢。叫着彭澎母亲的名字,对彭漪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