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事故(46)
他有时又觉得自己只是得了怪病,并不是怀孕,那病害得他每天恶心呕吐,肚子一天天变大,没准有天会爆炸。
他每天都在担心自己肚子爆炸。
郑峪章哄着他,一直哄到了宝宝五个多月大,没办法再把孩子拿掉,安明知只好放弃,接受现实把它生下来。
但他之前的那些顾虑依旧在,他不想让这个孩子跟他一样。
安明知垂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问:“可是,您爱我吗?”
郑峪章理直气壮:“我怎么不爱你?!心窝子都要掏出来给你了,不爱你让我去爱谁?”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对安明知说过一句“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以为做出来就等于表达出来。
他这么顺理成章说出来,倒让安明知愣了愣。
他偏过头,语气有点哀怨:“是您自己说的,我就是个爬床的玩意。”
郑峪章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说过这么句混账话,可那都多少年过去了,吵架他一时争嘴快,这小祖宗怎么还记得。
“明知,我以前是说过点不好听的话,当时是被气糊涂了。后来我才知道你是真喜欢我,不是想玩玩的。现在阳阳都这么大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行不行?”
安明知没有说话,有滴泪滑下来渗进了土里。
见他哭了,郑峪章就受不了了,他最怕安明知掉眼泪:“你以为我不爱你?”
安明知声音有点哽咽:“因为您从来都没说过。”
他是没说过,可他都做出来了啊。本来表达爱意这事对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就有点难以开口。
“非要说出来才算数?”
安明知点头,他很想听。
这么让郑峪章突然说句我爱你,他还真觉得挺别扭。等了几秒,他抱着安明知,在这个互相取暖的山洞里,雷雨声交加中,在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中,对他说了第一句我爱你。
安明知心满意足靠在他身上,那三个字真那么重要吗?未必。但却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有许多事都忘了,郑峪章正一点一点给他讲。
“阳阳是早产,医生说你承载胎儿的地方偏小,发育不完全,七个多月阳阳就剖了出来,在保温箱里待了好多天才能跟正常婴儿一样。”
郑峪章有点残忍地点破:“他生下来,你只看过他一次。”
“是么?”安明知没半点印象了。
“你生活在你父亲的恐惧里,不敢跟他接触。接着,就出了车祸,你失去了这段记忆,医生说人会选择性忘记让自己痛苦的事。”
“所以……你一直不告诉我?”
“我以为这样你会好受一点。”郑峪章说,“后来你跟阳阳相处得很好,我想过要告诉你,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也没再问过。”
安明知想,那是因为他太失望了,人攒够了失望就不会再去撞南墙了。
直到这一刻,他还有种不真实感,阳阳竟然是他的孩子,是他跟郑峪章的孩子。他是个会生孩子的……男人?
真跟一场梦似的,可能睡一觉醒来,梦才会真的醒。
渐渐的,夜深了,风走了,雨小了许多,火苗弱了,安明知靠在郑峪章的肩头打哈欠。
郑峪章亲吻他的额头,如过去两千多个日夜那样,对他说:“乖,睡吧。”
第56章
安明知睡得不好,山洞里有些干草,郑峪章捡过来铺在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睡。
夜里压得郑峪章腿麻了,想换个姿势,见安明知睡得正香,没忍心吵醒他。快天亮了,他轻轻动了下,安明知翻了**,把自己蜷缩起来。
郑峪章拿手机发定位,让他们开车上山来接,山洞里信号很差,举着手机发了好几次才发送成功。雨已经停了,水顺着山洞岩壁滴答滴答往下滴,天蒙蒙亮着,外面雾气浓重。
安明知身上的衣服翻身时掉了,郑峪章靠近给他盖在身上,看见他脸色很差,近乎苍白。
凌晨气温最低,山里更甚,郑峪章以为他是冷的,用衣服裹紧他。可没几分钟,安明知额头上出了虚汗,双手冰凉,表情痛苦。
他从疼痛中惊醒,轻咬了下自己的干裂下唇说:“郑峪章,我肚子好疼……”
他是那样痛苦,让郑峪章的脑袋里闪过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他惊恐。他恨自己的大意,颁奖典礼那天晚上他看见安明知在干呕,竟然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
有阳阳时,安明知整个孕期都是他陪过来的,怎么还是这么不敏感。
郑峪章将安明知抱得更紧,大手覆在他小腹上,脸贴着他的脸:“再坚持一下,车马上就到了。”
说完,他给项雪发消息,让她打电话叫救护车。刚发送出去,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是救援队:“你们在什么位置,前面的路被落石堵住了,车过不去。”
郑峪章估量了下距离,还有一千多米。
他尽可能保持着冷静,但声音在颤抖:“这里有人受伤,请派救护车过来。”
山林阻塞,连对讲机里的声音都是断续的:“这里……有救护车……过不去,落石……危险……”
郑峪章着急想说什么,安明知扶着他的手想站起来,虚弱地说:“我能撑住。”
郑峪章从没现在这么无力,他握着安明知的手:“躺好别动,听我说。”
“嗯?”
“现在救援车辆进不来,所以我要抱着你走过去。”背着要轻松一点,但更颠,郑峪章怕安明知受不了。
安明知觉得他可能是着凉导致的急性肠胃炎:“我自己能走过去。”
“不行,山路很滑,还有落石危险。”郑峪章说着便横抱起来他,小心得如怀里抱着无价的瓷瓶子,“抱紧我。”
安明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能感受到他紧贴着自己皮肤的小臂紧绷着,绷得僵硬。
小腹又一阵抽痛,安明知表情扭曲,揽紧了他的脖子。
郑峪章抱着他走出去。他不敢告诉安明知事实,万一这个孩子没有保住,以安明知的性格,要内疚一辈子。
虽说安明知受到他父母影响,不想要小孩,但阳阳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安明知明明可以把他教育得很好,在这方面,都是他在做的,郑峪章很少插手。
他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肚子现在还疼吗?”郑峪章问他。
还是一阵阵地抽痛,可安明知跟他说:“没那么疼了。”
就算安明知体重比正常人轻,也一百多斤的人呢,郑峪章抱着他要走很长一段路,并不轻松,走了一段路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滑下来,落在安明知身上。
山上还有落石的危险,郑峪章为了减少暴露在危险下的时间,走得很快,后面他力气耗光,只好背着安明知往前走,终于看见了走路赶过来的救援人员。
他们把安明知放在担架上,郑峪章握着他的手,说没事了。
“郑峪章……”安明知喊他的名字。
郑峪章看向他。
安明知握着他的手,亲吻了下他的手背:“谢谢。”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郑峪章给余院长打电话。当年安明知的所有身体情况都是他来检查的,包括生产,也是他给找的在海外有权威的老同学。
余院长接到电话很意外,他以前是郑峪章的私人医生,但现在已经不是了,郑峪章总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过来跟他叙旧。
听他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余院长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让他立刻把人送过来。
“这种情况,很可能保不住。”他在电话里告知郑峪章。
郑峪章没说话,眼眶很红。
疼痛是一阵阵的,安明知并不知自身的情况,闭眼休息,又忽然被疼醒,咬着嘴唇强忍着。郑峪章紧握他的手,细声安慰。
下了山,半路上余院长的救护车来交接,他亲自来了,查看过情况后给安明知打了一针,渐渐地,安明知才觉得没那么疼了,蜷缩着的身体逐渐舒展。
“我怎么了?”等没那么难受,安明知问。
余医生跟他打招呼,安明知愣愣看着他,余医生才想起来他车祸失忆了。
“目前看来是……”
郑峪章打断他:“还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知道。”
余医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大约四十分钟才到医院,余医生联系产科的医生给他检查。
安明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进了产科,那种感觉很奇怪,一个大男人进产科,还是躺着被拉进去的,总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怪异感。
但他总算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除了怪异,还有不真实。更不真实的是,这些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却半点都不记得了。
他始终是清醒的,帮他检查的女医生五十来岁,人很温柔,问了他很多问题,最后检查了一番,少量出血,给他又打了两针,开了些药。
病房外。
余院长笑着对郑峪章道:“恭喜啊。”
郑峪章松了口气,问:“当时不是说怀不了了吗?”
以前他问过是否要避孕的问题,是医生说的不用,因为几率本来就非常非常小。
余院长:“安先生的身体太特殊了,几率微乎其微,但也不能确保完全没可能。而且这个跟两位性/生活频繁也有关……”
他们医院接受过类似的病例,但都没安明知这么特殊,通常来说两性畸形是没生育能力的,这种情况他只在研究案例资料时见过一次。“他的第二性还是发育不完全,比女性要窄小许多,而且位置偏下。不过他的宫壁较厚,这可能对胎儿起到了很大的保护作用。”
他建议安明知再住院观察两天,郑峪章说了声谢谢,等他离开后才走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