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尴尬(46)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电话里传来古伊弗宁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气。
末了,他只说:“雾终究会散的。桥上冷,快回家吧。”
下一秒,电话挂了。
夜又暗了些,牛可清一个人站在桥上,仍保持着将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独自听着里面的声音。
“嘟——嘟——嘟——”
天地苍茫,耳中就只剩下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好刺耳,好漫长。
到头来,只是自我感动罢了。
江岸灯火流明,牛可清长久地立在桥头,脚下踩着一方冰雪,既悲亦哀。
桥上确实冷,风还很大,吹得人眼睛酸涩,很想很想落下泪来。
心里有什么?
有疲倦、孤单,哭出声的冲动,和一份想要爱的渴望。
第46章 被爱的天赋
“你看眼前的红叶,有了距离才更灿烂。走近了,反而变成了不红不黄的、脏乎乎的叶子。”
——《玫瑰门》
牛可清在电话里说的话,语意朦朦胧胧,古伊弗宁虽不能完全听懂,但多多少少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情愫。
那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就是知道,不对劲。
他在这方面的戒备心太强了。
古伊弗宁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人,约炮多年,对他产生过感情的炮友很多,因产生感情而提出要恋爱的也不少。
对此,他通通是立马“say no”,第一时间断绝来往,以绝后患。
在他看来,爱情是束缚人的绳索,像他这种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浪子,是不会被谁绑着的。
对伴侣忠诚?对关系负责?这么累人又傻.逼的事,他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古医生的心里一直有个扫描仪,用以时刻监控别人和自己的心,只要一多出类似爱情的东西,他心中的警铃立马作响。
这回,警铃响了。
不只是检测到牛可清的心有异样,他自己的也有。
直觉告诉他,这段关系开始掺杂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像清水中撒了沙粒,这水还能喝吗?
所以他把电话挂了。
这是个“下不为例”的警告。
牛可清是个聪明人,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没有收敛。
他不想收敛。
既然下定了追爱的决心,就没有回头路,不努力地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自从那晚后,他对古伊弗宁愈发地好,方方面面体现出温柔、热切、关怀,将殷勤献得不露声色,非常有技巧地刷存在感。
古伊弗宁的内心警铃大作,若放在从前,他肯定当机立断,马上结束关系,但对牛可清......
他似乎做不到这么狠绝。
牛医生是他遇见过最契合的床伴,能满足他在床上的一切需求,这样一个完美的床伴,叫他怎么舍得轻易丢弃?
于是,这个如狐狸般的男人,运用起他骨子里的狡猾,开始谋划如何逃避,如何为自己预留一条退路。
方法其实很简单。
相比捅破这层窗户纸、造成无可挽回的尴尬局面,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为“明智”的做法——
装作不知道。
是的,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忽视那份明晃晃的爱意,不去提也不去问,厚着脸皮装傻装无知。
然后继续享用床上的美味。
而牛可清,他并非容易应付的人,对于不恋爱只上床、不走心只走肾的古医生,他自有一套怀柔计策——
不强迫,不给压力,温水煮青蛙,细火慢炖出佳肴,慢慢地哄,让对方逐渐陷入温柔乡。
牛医生鸡贼得很呢。
如此一来,他们俩就像博弈的双方,用尽心机和心计,一个想着把对方往自己怀里勾,一个防着对方把自己往坑里带,谁也不甘于下风。
可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
天气越来越冷,日子越过越锋利,拉锯战在持续进行中,并渐渐白热化。
这天,在古伊弗宁家做完之后,牛可清没有立即离开,他厚着脸皮说自己饿了,要借厨房一用。
他似乎把这个家当成了他们共有的巢。
古伊弗宁膈应得慌,但也没直说,绕着弯子问他:“怎么忽然有做饭的兴致?”
“你不是说我做菜难吃?那我就多练练。”牛可清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仔细地清洗着。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古伊弗宁心里浮起:他惧怕对方为他奉献,因为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我都是利己者,既然往来都是建立于有所图的基础上,各取所需就挺好,不需要奉献。
牛可清在厨房里忙着,感觉后背被一双目光盯着看,他有点不自在,便没话找话,“古医生,你应该不喜欢碳酸饮料吧?”
古伊弗宁斜斜地倚在厨房门口,“一般般。”
“碳酸饮料会损伤牙齿,最好还是少喝,最近很多小朋友因为牙痛就医,一问才知道,可乐喝多了。”
“哦。”
对话有些无聊,他们最近总是这样一问一答,牛可清问,古伊弗宁答。问的人很积极,一句接一句,答的人却很敷衍,不是“哦”就是“嗯”。
牛可清也不恼,他热脸去贴冷屁股,哪怕所有的付出最终只是无用功,但,总得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你以前......是不是被很多人喜欢过?”牛可清想知道,像自己一样的人多不多。
“嗯?”
“古医生,你的追求者不少吧?”他还想知道,竞争激不激烈。
这种话题太敏感了,尽管牛可清问得很随意,但古伊弗宁还是一下就察觉出来对方在试探他。
他讲了句不甚讨喜的话:“牛可清,我忽然觉得......你变无趣了。”
搅着汤的勺子停了下来,牛可清回过头来看他。男人的眼镜片被蒸气熏得起雾了,遮住他近乎二分之一的眼神。
不知是否因为氤氲着水雾,古伊弗宁竟从里面看到了茫然和无辜。他说牛可清无趣是实话,可这一对上眼,他就生出了些心虚来。
古伊弗宁挪开了目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得硬挑对方毛病,并摆出一副不那么好的态度,甚至有些嫌弃:“......你不适合做饭。”
牛可清转了回去,继续煮着汤,问他:“什么叫不适合?”
没等对方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不是我不适合,而是你不喜欢。”
古伊弗宁哑了哑。
确实,他不喜欢牛可清沾染上烟火气,穿着围裙做饭的牛医生激不起他一点兴趣。
在品味高雅的古医生看来,白衬衫加黑西裤,戴眼镜系领带,又或是不穿衣服的牛医生才最迷人。
想到这些,他收起了心虚,冷淡地评判起了对方:“你在厨房里的样子,会破坏掉在床上建立起来的性感。”
这伤人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
从前牛可清吸引他,是因为有趣、聪明,带着一种将近未近的撩拨感,让人不自觉地想将之虏获。
若是没有这些,这只牛还有吸引他的地方吗?
古伊弗宁挑了下尖细的眼角,说:“有些东西离远了看,我会很感兴趣,但离近了看,我就只想躲开。还有,我不喜欢主动凑过来的东西。”
这暗示牛可清听懂了,他沉默着,一副低头垂眼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伊弗宁走到他背后,用手指缠绕住绑在他腰间的围裙带子,一下一下地扯着玩儿。
男人转了转蓝眼珠,话里有话:“古人诚不欺我,只可远观而不可**焉,玩得多了,好像就变无趣了。”
在他看来,神秘感、新鲜感、距离感,这些才是炮友间长期保持关系的基础。
“无趣吗?但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牛可清小声哝哝着,“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拥有被爱的天赋。”
像古伊弗宁这样的人,长相貌美,玲珑翩翩,懂得如何俘虏别人的心,即使不在床上,也能让人轻易爱上。
但牛可清不是,他只是一个过着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会为了生活奔波,会计算财米油盐,需要吃喝拉撒,难道这样的他就毫无魅力吗?
非要在床上被干得哭喊才有魅力吗?
古伊弗宁敛了笑,绵里藏针地说:“所以说,距离能掩盖真实的对方,我和你啊,下了床还是不能有太多接触。”
“可是,”牛可清想说,可是我们之前不也很多来往么。
是因为自己表露出了些心意吗?所以古伊弗宁才会对他说这些,甚至开始排斥、疏远?
牛可清的心刺痛一下,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冷情和自我保护意识。
“牛医生,我记得你说过,我们之间得保持安全距离,”古伊弗宁抿了抿唇,警告道:“可最近,你和我好像走得越来越近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牛可清哑然了,没想到自己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现在竟成了对方断绝情感的反击。
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想要讨一个吻。可是古伊弗宁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男人回避的不仅是亲吻,还有些别的东西。
古伊弗宁蓦地将话锋一转,“你问我之前是不是被很多人喜欢过,我可以回答你:是。在你之前,我约过不少人,对我有感情的不在少数。”
熄掉炉火,牛可清看着锅里沸腾的汤水发愣,过了好几分钟才有所反应,他转过身去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成过去式了。”
古伊弗宁的笑容温柔至极,眼里的眸色却让人脊背生寒,他凑进去,轻轻地捏了捏牛可清的下巴,“不然也轮不到你上我的床,傻瓜。”
一股寒意从牛可清的尾随窜上后颈,甚至钻进了他的心脏里,叫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