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薏悄悄握住她的小指,那人身上戾气终于消散几分,料峭春风吹酒醒,也让时清薏昏沉的神思清醒了一些。
宫里曾经花树最多多地方是玉明殿,两代君王讨心上人欢心多地方,不知投进去多少心血,除此之外就是御花园。
早春盛开的花不多,时清薏走了不一会儿就觉得累,在袖子底下勾了勾徐昭苏的小指,想去亭子里坐着看游鱼。
隔了不远听见一阵捣药声,时清薏寻声望去就是一怔。
一个粉白衣裙的姑娘正坐在一树尚未开放的辛夷花树下,身边一个小箩筐,认认真真的捣着药。
体态婀娜弱不禁风,鬓角碎发别在耳后,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眸清亮温柔又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坚韧,哪怕皇城无数美人,都难敌她半分容姿。
更关键的是,除了气质不同,几乎跟已故国师时清薏别无二致。
徐昭苏眼神骤冷,她还未来得及发作为何清人之后竟然还有人在,那个一直悄悄握住她的手的人就已经猝然松开了她。
时清薏怔怔的望着那个容貌姣好的姑娘很久,那张脸与她如此相似,就好像从前没有经历过半生磋磨的自己。
她兀地捂住心口,压抑不住那里几乎撕裂心肺的剧痛,彻底晕过去以前,只见星星点点的血迹溅落在了裙角。
她是在徐昭苏怀里醒过来的,灯火长明,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察觉到自己在她怀里就要挣扎,奈何那药的副作用让她浑身无力,连挣扎都是悲哀,挣脱不了。
“你想逃到哪儿去?!”徐昭苏宛如受惊之人,死死扼住她的手腕,看见她要逃就下意识加重了语气,却在低头看见那人眼角一瞬湿润时又蓦地心软了 。
“想到哪儿去我们以后再去,阿清,我们先喝药好不好?或者吃些东西,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不要再这样吓我。”
——她已受不住这种惊吓。
虚弱到脸色惨白的人却只是无声任由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长发从脸侧倾泄而下,伤心到极处,原来竟也是寂静无声的。
那是徐昭苏生平第一次看见时清薏落泪,也是唯一一次,她放在心上宠了多年的姑娘哭的如此伤心绝望,她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只要时清薏开口,就是要她的命,她都是肯给的。
时清薏却只是闭着眼,不知是嘲讽着自己还是徐昭苏,薄冷的牵了牵嘴角,心如死灰:“陛下既已另寻他人,又何必来管我死活……”
徐昭苏一懵,手指无声颤动了一下 ,一下子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愣的看着她。
见此情形,时清薏眼泪流的更凶,几乎要把徐昭苏淹没的征兆,她慌乱的去佛开时清薏绸缎一般的乌发,细碎焦灼的吻去她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声音无端沙哑又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欢喜:“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的……”
从当年第一次握住这个清冷如雪之人的手时,她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今后一生的结局,先动心的人总是低了一头,她本一直以为这辈子时清薏都不会为她吃醋。
心脏仿佛被什么慢慢填满,锥心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那一瞬间的欢喜比她重新掌握天下更来的令人心动。
时清薏抬起湿润的一双眼看着她,伸出苍白的手,似乎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去解她的衣裙。
可能是慌的,越着急越解不开,手一直发着抖,徐昭苏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自己来……”
江南进贡的料子如水滑落,灯火被春风吹的摇曳。
或许是因为带着气性,这一次并不如前面温柔,时清薏越来越被药物所控,没什么力气的时候都依托于徐昭苏,情浓的时候贪求她的保证:“再说一遍……”
“只有你一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或许因为愧疚和隐秘的欢欣,徐昭苏几乎什么都顺着她,依着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应着她。
“以后呢?”她甚至有些孩子气了。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人,”徐昭苏细密的吻落在她眉眼,抱着她保证发誓:“一辈子都是,只要你一个。”
——也从未生出要其他人的想法。
时清薏咬了她一口,磨牙一般的,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徐昭苏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要能让她不难受什么都能答应,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懂了那些前朝昏君的心态。
“阿清,别难受了,你不高兴,我把她们都遣走好不好?”拱手一切讨她欢,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些本身也是她以为时清薏身亡之后寻来的,从未染指上心,如今既然惹的时清薏不高兴,尽数遣走也就是了。
“一个也不留吗?”不确定的语气。
“只留你一个。”
说完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那张极端肖似的脸,静萼分做两拨的人,一拨向郊外行宫,一拨入宫,想要劫走的人到底是谁?
细枝末节汇聚在一起,那些蛛丝马迹似乎都有迹可循,她目光有刹那阴沉,却还是很快消散了,只是搂着身上人更紧两分。
再多狐疑,至少在此刻,她却不想再去伤她的心。
后来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喟叹:“就算以后我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会这样吗?”
——不去要其他人,只有我一个。
徐昭苏被这话惊的猝然睁眼,怀里的人已经安然伏在她肩头睡去,指尖绕着她一丝长发,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眉,不知是在烦扰着什么。
怎么会呢?
女君背后冷汗岑岑,时清薏怎么会知道她这些险恶的心思,若是知道她如此阴毒,又怎么还会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刚刚那句话,或许当真是自己发了梦魇,不清醒罢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伸手拂去时清薏额角碎发,才翻身下榻放下窗幔唤了太医进来。
她揉着眉心,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往常的时清薏就算是难受了也是惯常忍着的,绝没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她虽然欢喜她少见的情绪外漏,却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医闭着眼把了脉,低声道:“陛下,药性越来越重,已经逐渐侵蚀她的心神,日后这样的时候恐怕会越来越多的。”
痴傻若孩童,依赖你,也为你所掌控。
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吗?
太医心中一片莫名的凄然,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徐昭苏怔愣了片刻,手指越过纱幔去描摹她的眉眼,一寸一寸抚摸过眼角眉梢,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 ,什么都变了。
有些事是否当真如愿,始终没有答案。
她疲倦的揉着眉心,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忍心的,不忍看她受苦,更不忍看她落泪,像是一把刀割在心口,钝钝的疼。
她刚要启唇说罢了,停药吧。
无论今后如何,她都认了。
太医却已深深低头,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陛下,这位身体中,除了我的药,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作怪——”
第21章 谋朝篡位国师
因为各种琐事绊住脚步, 徐昭苏事情一结束就带时清薏回郊外行宫的打算一直没能成型,反倒是时清薏越来越虚弱,几乎在短短数日里被掏空了寿命。
——哪怕徐昭苏已经在莫名的惶恐中勒令停药。
那是一个春日午后, 暂停药后时清薏在用药的时间里问了一句,陛下,今日的药呢?
其实是熬了的, 只是徐昭苏怕了, 她害怕着以后的时清薏只是一具空壳,又害怕着她在清醒时随时随地可能抽身而去,这种矛盾的心理撕扯着她,让她日日不得安眠。
后来宫人还是战战兢兢的捧来了药,时清薏喝到一半时被徐昭苏猝然打断抢了药碗摔了满地。
她终于还是迈不过心理那道坎,颤抖着去擦拭她的嘴角:“我们不喝了。”
时清薏静静的看着她, 前所未有的乖巧:“都听陛下的, 陛下说不喝了 , 就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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