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很开,对颜珞的相位,乃至世子的位置都没有高看一眼,走在深深宫道上,春夜是有些冷的。
她看向颜珞,颜珞看着她:“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顾阙坦然。
颜珞听着,有些奇怪,谁不喜欢这里呢?
以前自己就很喜欢这里。
顾阙问她:“为何要喜欢这里?”
“这里,代表着皇权,至高无上的权力。”颜珞微微一笑。
顾阙陡然明白她的意思,凝眸道:“我本就是弱小之人,无甚太大的理想,三餐足矣。”
来到这里,她本初是有些厌恶的,这里对女子不公,与她多年所学皆是不同,然而遇到颜珞后,她的心境又改了。
再是糟糕的境地,也会有好的事情。
引路的内侍就在她们前面,与他们保持距离,压着步子,不远不近。
颜珞听了一番话后,觉得不可思议,永乐侯是多么骄傲清高的一人,骨子里争强好胜,到了今日都不肯放弃。顾阙是由他教养长大的,就算是女子,也不该毫无志向。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免多看顾阙一眼。传闻中顾家世子勤勉好学,逆流而上,未曾想,她却说自己是弱小之人。
颜珞颠覆自己的三观,一个读过圣贤书、一甲出身、勋贵之子,竟毫无志向。
永乐侯若是知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细细去看,顾阙并非弱小,而是豁达。考中探花又被夺了名分,换作常人,不是一蹶不振,也会沮丧不已,而顾阙呢。
从头至尾,好像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淡泊宁静!
身前如同站着一位隐士,颜珞想笑,然而多年的教养让她及时忍住了,说道:“你可不是弱小。”
还有一事,她很好奇,成亲半月了,顾阙从不问官场事,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侯府与她结亲的意思很明显,借她之势让顾世子站稳朝堂。
从成亲的那刻开始,她就是顾阙的垫脚石。
然而顾阙呢?
她做什么?
整日研究吃的,给她日日惊喜,似乎忘了她的妻子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
“我对官场并无兴趣。”顾阙坦率,心情莫名轻松,反问颜珞:“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
“没有。”颜珞眸光沉沉,“要出息做什么?”
蝇营狗苟吗?
她扬唇嘲讽:“你这般很好。”
顾阙理解不透她的心思,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不问了,跟着内侍后面入殿。
今日筵席设在大殿之后的兴庆殿,太后、怀章王、霍家家主,还有几位宗亲,霍家小子也在。
颜相夫妻二人入席,霍家人已来了,而怀章王未到。霍家家主年过古稀,而霍家小子才二十岁,是霍家孙辈最小的孩子。
霍家主年白发苍苍,脊背挺直,棕色的常服添了几分仙风道骨,而霍家小子霜色澜袍,腰系白玉,风流俊秀。
顾阙迈过门槛,霍家小子就站了起来,朝着两人揖礼:“见过丞相、见过顾世子。”
颜珞颔首,目光略过他,坦然地落在老者身上,她上前行礼。
并非执官礼,而是晚辈礼。
颜珞在他面前是晚辈。
两人初见,霍家主有些奇怪,颜珞名声不好,人言丑陋不堪,手段残忍,是一悍妇。
可面前的女子长身玉立,如冬日凛冽盛开的梅,清冷、孤绝、美艳。
外间所言,都是假的。霍家安稳度日不易,不能得罪这位丞相,霍家主朝她颔首,“前几日的事情多谢丞相援手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颜洛谦虚,指着顾阙说道:“永乐侯世子,我的夫婿。”
她没有说顾言的名字,反而说了一句我的夫婿。
霍家主闻言后看向少年,唇红齿白,隽美无暇,与颜相站在一起,恰似一对璧人。
颜相半月前成亲,几乎惊动京城。霍家里也在讨论,谁敢娶悍妇?
儿郎们嬉笑成一团,纷纷可怜永乐侯府名叫顾言的少年郎君。
霍家此儿此刻才觉得儿郎们犹如井底之蛙,心胸是有多么的狭窄。皇室女儿是天之骄女,面前的女子更胜天之骄女。
老者打量过后,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夸道:“郎才女貌,你二人极为相配。”
“您的祝福很好,我接受了。”颜珞微笑,她看向霍家小子一眼,领着顾阙走到他们的座位上。
今日以霍老为尊,他的席位最靠前,就在陛下尊位之下,接着,是颜相的位置。
怀章王与宗室坐在对面。
落坐后,怀章王就来了,霍家小子就按耐不住了,颜珞故意与顾阙说道:“听闻世子日前有位会功夫的侍卫,后来被打死了。”
顾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没有应,因为自己不是原主,对这副身体经历的事情并不全知。她愣住了,同样,霍家小子霍成儒也在这一刻及时醒悟过来。
短暂几息中,怀章王走来了,众人起身相迎,霍成儒跟随众人一道行礼。
顾阙坐下后,还未喘过气,女帝与太后一道来了,心里吐糟一番,要来就不能一起来吗?
坐下又站起来,又坐下。
烦透了。
好在落座后就没再折腾,太后与霍家主在说话,两人相熟多年,言辞间说着旧事。
说着说着,顾阙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琼琚。
霍家主原话是这样说的:“倘若琼琚公主活着,与陛下同庚了,臣这个阿瓮也会欣喜。”
琼琚公主死了,死在六岁那年。
十四年前的事情说起来,让气氛有些诡异了。
颜珞笑了,“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霍老该忘了,王爷,您说是吗?”
怀章王猛地一颤,下意识抬首看向对面的霍家祖孙,霍老的一双眼睛含了利箭一般,顷刻间,似乎要射杀他。
“多年前的旧事罢了。”他被看得心中发憷。
老头子都已经七十岁了,怎地还不死。
霍家出过丞相出过皇后,京城霍氏,誉满天下,是文人膜拜之所。怀章王就是看中了霍氏的声名才同意了女儿的想法。
没成想闹出这么大的祸事,女儿的死定然和霍家小子脱不了关系。但眼下,他动不得霍家。
颜珞笑了,女帝不耐:“提一个死人做什么,霍成儒,朕问你,庆安郡主的事与你有关吗?”
霍成儒站了起来,行礼道:“回陛下,与我无关,庆安郡主树敌无数,杀的人也不少,怎地就冤枉臣了。倒是王爷将一个被庆安公主害死的姑娘的尸体挖出去送去刑部是什么意思?”
顾阙听得头疼,但也明白过来一件事:庆安郡主杀了人没事,但旁人杀了她,就要赔命。
霍成儒说不是他干的,女帝信了,太后也信了,因为她二人都知晓庆安郡主是什么样的货。但怀章王不信,他给刑部施压,就是希望刑部去霍家查。
然而刑部怂,不敢去霍家,就有了今晚的劝和宴。
太后不断劝和,霍家在朝,不乏有重臣,她想拉拢,纵自己喜欢庆安郡主,也不会因为她而坏了大局。
怀章王不语,气氛很美好,顾阙品尝宫里的菜肴,而颜珞静静坐在一侧,时而睁开眼睛,时而闭眸。
殿上诸人心思各异,唯独不知情的顾阙,放心吃、放心喝。殿上的酒液醇厚,味道辛辣,顾阙不喜欢,但她一面注意着颜珞。
不能让颜珞喝酒。
不然,晚上耳朵又要遭罪了。
太后依旧在劝,想要霍家承她的情,归于她的党系。
怀章王眸色晦暗。
顾阙品尝过后,兴致缺缺,菜都是冷的,不好吃,都没什么味道了。
她见颜珞不高兴,悄悄拉了对方的袖口:“晚上回去吃暖锅。”
颜珞蓦地回神,余光扫过俏丽的小姑娘,唇角弯弯:“好。”
太后依旧在劝,不知何时,霍成儒起身,端着酒盏朝着怀章王行礼:“前些时日是晚辈不对,令嫒是晚辈的妻子,晚辈愿娶她的牌位回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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