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栖歌(14)
细细想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心里怎么会想起她。这可不成,若下次见面,她可是要杀自己的。
“你说,那洛绝有什么好的?”
流枫还真认真想了一会儿,说不出来哪好,也说不出来哪不好。
又听虞儿道:“那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痴迷于她!”
流枫又想,有吗?呃……还真有点。
“分明一点也不好,为何所有人都护着她,夸着她,捧着她,不能说她半分坏话!”
她又开始嘀咕,所有人?都是什么人?不对,关注点好像偏了。她回过神,发现虞儿趴在桌子上,低低啜泣起来。
“我偏要骂她!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虞儿扬起脸,迷离着一双泪眼。流枫细细打量着她,美人见得多,虞儿这般,却又是另一番姿色。若以倾国倾城比之则过,以小家碧玉比之则浅。她没有勾魂摄魄的魅力,但低眉顺目间则有另一番灵动,令人见之难忘,思之欢喜。
“不坏,你很好。”她沉吟。
虞儿从桌上支起来,身上沾满酒气,下刻便搂住她的脖颈,低低靠在她肩膀哭泣。
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她身体蓦地僵硬起来,万分不自在,像是有涩风掠过,惊起细细酥麻。
虞儿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好,这样长夜就不会讨厌我了。”
温热的气息在她颈窝散开,她尽是仓皇,一时心跟着躁动,想要挣脱:“他不会讨厌你的。”
“都是洛栖歌,都是平护司,他们杀了长夜!我都知道……”虞儿迷迷糊糊说着,“可四哥说长夜还活着呢,我是信还是不信……长风姐姐还没回来呢!你……长得与长风姐姐一个模样,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流枫猛地一颤,她是怎么认出来的?不对,只是说像,又没真真切切指出。况且,虞儿那么笨,怎么可能猜出。
“亏得长风姐姐以前还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般,这般无所谓。”
对啊,亏得她以前对她那般好,那般信她,她为何这般无所谓?流枫停下所有的挣扎,静静被小虞儿搂着,心里那道伤疤又被狠狠撕开,鲜血淋淋。
她沉声说:“虞儿,你喝醉了。”
虞儿才一点点松开她,晃悠着坐正身子,对着她傻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了起来,用手指细细摸着她的眉眼,“长夜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她任由她摸着,心里嗤笑,这丫头酒量真浅,浅的可怜。
听说,喝醉了,心里念得最深的,便都会倾倒而出。听谁说的呢?好像是自己的那个酒鬼二师兄胡诌的吧!然后无数次,一同喝酒时他问起,洛栖歌是谁。因为每次喝醉了,她念得最多的就是她。
分不清是念是恨。后来见到她,都放下了。她想,真的不能怪她,多好的一个姑娘,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可为什么,听到她是那般无所谓,竟有些心痛。多可笑,以前那不停恨着念着在忧愁中挣扎的情绪又回来了。她可是花了好多年,才挣脱的。
洛栖歌,我恨你!
洛栖歌,你还好吗?
洛栖歌,我再也不信你了!
洛栖歌,我一点也不怪你!
唉,罢了罢了!真累啊!倒不如给她来一剑痛快,然后她在地下长眠,不用伤春悲秋,更不用怜夏悯冬。当初,怎么就没死成呢?说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虞儿还在碎碎念着长夜,是有多想?她不知道,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细细盖好。
正要离开,虞儿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皱着眉轻唤:“别走,你们都别走。”
“好啊,我不走,我在这儿呢!”
天将明,流枫便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惊醒了。她迷迷糊糊抬眼,便见虞儿从床上坐起来,迷茫地盯着趴在床边的她。然后,一把甩开那醉梦中紧扣住的手腕,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眼皮沉得快睁不开,“你说我怎么在这儿?昨晚谁拉着我别走的?可别醒了就不认账。”
虞儿不好意思起来,使劲推了她一把,“你赶紧走!”
她晃荡着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阁子。虞儿见了,拍了拍脑袋,昏沉得厉害,昨晚的事模模糊糊,自己好像见到了长夜,是梦吧!
正要下床,却见地上掉落了一封信。她拈了起来,一眼便认出是昨晚装着流枫生辰八字的信,朝门外看了眼,那人已走远。
她抽出信来,哪里有什么八字,上面只写着:“可归矣。”
没有署名,字迹清秀,她看得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流枫为什么要说是八字?还想着瞧清楚了,告诉四哥呢!如此这般骗她,气呼呼将信塞回去,丢在一旁。
第23章 疑虑
中秋过罢,刑部卷宗堆积如山。其中,洛栖良的案卷占了大半,刑部无人敢插手,只能头疼了他王秉言王四公子。
他已衣不解带好几日,原因是京都百姓对这件事颇有微词,有甚者竟联名上书。好巧不巧,这件事传进皇帝耳中,龙颜大怒,要求尽快结案。
皇帝今年身体不好,少理杂事,至于怎么传进他耳中,王秉言心里大致清楚。他听刑部尚书提及,洛平秋已在朝上喊冤好几次,明显想保下洛栖良,但皇帝竟没理会。
父亲私下对他提点过,这件案子就顺心而为,对相府百利无一害。
顺心,让他如何顺心?既然洛平秋喊冤,定不是空穴来风,平护司暗卫他了解,自从交给隐无忧后,做事水平便像极主子,若真是他们杀了人,这种丢令牌的错误怎可能出现!
正思忖,下属匆匆来报,“公子,洛绝大人请见!”
他拧紧眉头,“请!”
透过门,远远便见白衣女子朝这边走来,她手持长剑,走得有些匆忙,衣角便翻飞起来,衬着她那如冰刀刻出的清冷容颜,愈发别致。
“洛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她沉了沉眸子,修长的眼睫毛就垂下来,遮住眼中的迟疑,“良哥的案子罢了!”
王秉言沉吟:“此案疑点甚多,但起因确由洛公子,今日案子已审结……”
洛栖歌打断了他,“王公子不必给我说这些客套话,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信不信由你!”
王秉言看着她,不由心头一紧,赶忙错开眼,“请讲。”
“那晚,平护司确实动了暗卫,企图替洛栖良收拾干净,可是,被一个高手给截下了。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就打道回府。”
王秉言思量片刻,不解洛栖歌为何要将此事告诉自己,明明洛平秋在朝堂喊冤说自己未动用暗卫,可她这般直言不讳,究竟是为什么?
洛栖歌看出他的疑虑,道:“反正我说不说,平护司总撇不清干系。我只想告诉王公子,有人想搅乱京都,多多提防。”
“你是说那高手?”
“我师兄查了许久,曾怀疑是你相府中人为之。然而,死了这么多人,令鉴在场,摆明陷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想,若是你相府构陷,必不会这么草率,显然是有人想要挑起事端!”
王秉言脸色随即一沉,“既然洛大人告知秉言这些,那我也不必瞒着,令尊与我父朝堂不和,人尽皆知。这次平护司被陷害,确实很多人怀疑是我丞相府做的,令尊朝堂喊冤,也无非想让陛下将注意转移到我相府,再另做周旋。但是……我愿以性命做担保,此事与相府绝无半点干系!”
洛栖歌猛地抬起眼,眸子终于闪过了疑虑,道:“近些年,朝堂纷争,上下昏聩,百姓水深火热无所知。从边塞动乱到现在,像是有谋而为。四公子是难得清明之人,还望时时提防。”
王秉言心下佩然,身为女子,却也看得透彻,大势而论丝毫不输朝中公卿,更有甚之。若为男子,定有一番作为。可惜可叹,若朝中多些这样的人,大周何不能一统九州。
“谢过大人提点。”
洛栖歌颔首,提起剑,就要离开。王秉言突然问道:“洛大人,上次的小贼可否找到?”
她扣紧长剑,手心竟起了薄汗,“不曾,市集人多,我疏于防范,竟被那小贼钻了空子,让王大人见笑了!错将你家丫鬟身形认成那贼人,实属冒昧,见谅!”
“岂敢。倒是上次家妹无礼,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洛栖歌竟淡淡一笑:“虞儿么?不会。”
王秉礼盯着那抹笑意,心神一动,脑中却浮起那日在桥头,自己跳河救起的那个女子,紧紧搂着他,神志不清中也笑得似这般颠倒众生。
不由想起中秋灯会回府,他派人去查流枫身份,无迹可寻,更加怀疑她与洛府有什么瓜葛,否则已洛栖歌的功夫,怎会让人偷了去?如今她这么一说,自己疏忽与认错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说不上哪里不对,也说不出哪里有错。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怀疑那人,就此打住罢。
洛栖歌出了府衙,才松了口气。想来王秉言是对祁长风有所怀疑了,只希望她能听劝,早日离开京都,莫要再掺和进来。
一路向北,她行至刑部大牢,出示了自己的令牌,狱卒便谄笑着带她去见洛栖良。
牢内光线昏沉,越往里走,羁押之人定罪愈重,大都用过刑,过道处传来重伤之人的□□,冷风刮过,传来阵阵血腥,她不由凝眉。
“洛大人,到了!”狱卒打开了牢门。
她见洛栖良毫发无伤躺在那里,睡得欢实,就摆了摆手,“你先下去,让我跟我大哥单独说几句。”
狱卒走后,牢内只剩二人。她皱紧眉,很是不满地推了推洛栖良。
洛少爷惺忪着睡眼,翻身看见她,顿时清醒,立马从干草堆上爬起,面露喜色,“怎么样,阿绝,我可以出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半点隐瞒,“审令已出,流放塞北!父亲说,让你在北疆好生待着,等过段日子,再做商量。”
洛栖良像听了要命的事情,扑到她身边嚎叫着,“我不要去北疆,那里年前才发生爆乱,会出人命的!”
洛栖歌头疼,安抚道:“不会,爆乱已被应将军府镇压……”
“你去求求爹,我不要被流放那里,换个地方也成!”
洛栖歌冷下眸子,“胡闹!案令已出,岂能说改就改!”
洛栖良听得哆嗦,讪讪缩回手,他最清楚她的脾气,只得又低低问道:“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比如,找个人替我顶罪。”
越说越荒唐,洛栖歌脸色更冷了,“良哥,你杀了人便是事实!今天我来代父亲看你,不出几日,你就该去边塞了。”
洛栖良突地颓败,耷拉着脑袋,又想起什么,眼中出现了点精光,继续辩驳:“阿绝,杀人绝非我本意。那天是那店老板惹了我那小兄弟,还上来胡搅蛮缠,所以我才动的手。”
洛栖歌眯起眼,“什么小兄弟,没听你提过?”
洛栖良又一把扑上来,眼中希冀更大了,“我这几天才想起来,那天我是为他出头,事后就没见过他。对,定是他构陷于我!”
“他叫什么名字?”
洛栖良想了好久,“什么枫……好像叫流枫。”
洛栖歌浑身一颤,是她!祁长风!那天的高手也是她吗?若是,一切都明了,她说来京都报仇,显然此番挑起事端,她得利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