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30)
可温长公主的狠心绝情,出乎她的意料,丝毫不留余情。
只因她已经嫁给温太子。
她成了她的皇弟媳。
当年在观音寺初见,她们因缘邂逅,之后相处一起的半年里, 她们弹琴寻乐,吟诗作对,踏青赏景,携手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路。
好景不长,那日缠绵醒来,身边只留下一封诀别书,枕边人不在,离她而去,已不告而别。
在温玉祁离开这两年,她派人找过许多地方,听闻温玉祁的踪迹,甚至亲自出宫找寻。
由坚定的希望至失望,再一点点被绝望代替,那种悲凉又怨恨的情绪缓缓积累,直到嫁给温太子之前,派出去的人打探到消息,有人曾经在温国见过温玉祁,不止一次。
适逢三国乱世。
萧国与温国刚打完一场大战,关系僵滞,她没有任何机会前往温国去找这个狠心的女子。
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恰好有与温国和亲的机会。
她已顾不了,便来了温国。
可来了温国又如何,找到了又如何,她是温国长公主,她不认她。
就如此刻,她闲逛到池水亭,听见熟悉的曲调子,便伫立在亭外静静地聆听,看着亭中的温玉祁淡然地抚琴,她明明在温玉祁眼前,温玉祁仿佛未看到她,头也不曾抬起。
萧韵淑不去打扰她,吩咐阿仙守在外面,动了身抬起脚步。
一步一步,轻轻地踏上通向亭内的青石板台阶。
萧韵淑最终顿在温玉祁面前,盯着她看了半响。
这个女子,凉薄成性,她对她的到来,熟视无睹。
耳边传来连绵欢乐的曲调,温玉祁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见温玉祁一面难如登天,萧韵淑也不想就这么离去,于是收回目光,转身走到亭中的石凳坐下。
温玉祁知道萧韵淑就在身边,微蹙起了眉心。
她以为她不理萧韵淑,萧韵淑觉得自讨无趣,自会离去。
温玉祁做事素来有始有终,待一曲落音,收回抚琴的双手,站起身来也没有看萧韵淑一眼。
似乎察觉出她的企图,萧韵淑轻笑出声:“长公主今日好雅兴,一个人在此处弹琴行乐。”
当温玉祁跨步而去时,萧韵淑眸光冷凝,沉了声音:“既然我们已成亲人,亲人见面,长公主不会连一起喝杯茶的机会都不给本宫吧?”
这么离去反显得刻意,温玉祁折回身,坐在萧韵淑对面位置,端起已为她斟好的清茶,淡声道:“太子妃真有雅兴,一个人在此处喝茶。”
“这不还有你在弹琴么。”
萧韵淑抬眸望着温玉祁,却见她无动于衷地饮着茶。
“本宫闲来无事,不经意逛到这儿来,冒昧打扰长公主。”
“无妨。”
温玉祁不想多言。
“这喝喝茶听听曲儿,咱们的日子也算是过得安宁悠然。”
萧韵淑见温玉祁放下茶杯,当即擎起茶壶往她杯中继续添茶,捡起话题聊起来:“四皇弟离开温国一个月了,也不知她在萧国过得如何。”
“太子妃是萧国长公主,四皇弟在萧国如何,太子妃应该清楚。”
温玉祁侧过身,目光望向池水亭下的一湖碧池。
听萧韵淑提起四皇弟世昭,温玉祁的眉眼间便泛起一抹担忧。
这从不曾出过远门的四皇弟,因了那位萧公主,主动入萧国为质,如今身在危机重重的萧城。
萧韵淑心知她们姐弟情深,宽慰道:“怀王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萧国无论发生什么事,最终皆是化险为夷。”
“借太子妃吉言。”温玉祁淡淡一笑,背对萧韵淑站起身,“本宫还有事,太子妃慢慢喝。”
萧韵淑还没来得及出声,温玉祁也没来得及动身,池水亭外响了几声“太子妃”,阿仙神色焦慌,急匆匆赶来:“太子妃,太……”
“原来长姐和太子妃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呢!”
打断阿仙的声音,随即传来的朗笑声,令萧韵淑与温玉祁皆变脸色。
在边境经过十月的磨砺,本就俊朗的温太子,此时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的气质越发沉稳,他快步向池水亭走去,目光落在萧韵淑时,深切地凝望着,终添了一丝愧疚。
每当温太子出征归来,温玉祁一如往常那般,看着太子皇弟,轻轻地笑着问他:“回来了。”
温太子点了点头,拱手笑道:“承昭不敢停歇,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回宫立即就来找长姐。”
这话说完,温太子情不自禁把目光望向萧韵淑,笑得微憨了些,她与萧韵淑成亲这么久,却从未当萧韵淑的面,轻唤她一声“太子妃”。
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萧韵淑对上温太子殷切的双眼,身子抑制不住地颤了颤,她低垂眼眸,款款地福了福礼:“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温太子轻笑问道:“一别数月,你可还好?”
“有长公主照顾臣妾,臣妾一切都好。”萧韵淑抬眼去看温玉祁,温玉祁面色平静,却不看她。
温太子笑了:“多谢长姐帮承昭照顾太子妃。”
“你们这么久不见,想必也有许多话说,长姐就不打扰你们。”温玉祁隐在衣袖之下的双手,不自觉紧捏了拳头,指尖不停在微颤着。
萧韵淑神情一紧,望向温玉祁的眼神冰冷夹着幽怨,这个女子当真绝情至此,竟把她推开么?
“长姐,就算我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太子看着萧韵淑,苦笑道:“此番我匆匆回宫,见过父王之后,明日我又要启程回边境。”
“为何如此急?”温玉祁这话一出,只觉旁边的女子向她望来的目光,越发的幽怨。
温太子摇头:“战事在即,与父王商量好对策,我不得不离开。”
话音落下,随在温煜城的传旨侍从赶来:“太子殿下,王上传召!”
温太子刚刚还在酝酿着如何向太子妃开口解释,父王传召,耽误不得国家大事,他狠了狠心,看了看长姐,又看着萧韵淑欲言又止:“太子妃……算了,晚上再与你说。”
匆匆落下话,转身离去了。
池水亭没了旁人在。
萧韵淑几步上前,用力攥住温玉祁的手腕,压着她极快后退抵在石柱上,眼底泛起幽恨。
“温玉祁”三个字,仿佛是从萧韵淑的牙齿缝里挤出来,她冷冷地盯着温玉祁的双眼,森冷道:“本宫竟没想到,你会如此狠心绝情。”
“不再可能的事,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他是太子,是我的皇弟,而你是他的太子妃。”
温玉祁别过脸,面无表情,一根一根地掰开萧韵淑的手指,这番话从她口中溢出,是在提醒萧韵淑,更是无时无刻在提醒自己。
“本宫是太子妃,所以我们不再可能,你真是这么想的?”
萧韵淑收拢被掰开的手指,紧紧攥住温玉祁手腕的同时,倾身过去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本宫早已是长公主的人。”
感觉到温玉祁身子的僵硬,萧韵淑松开她的手腕,食指抵在胸口,唇边涩然笑道:“看到了么,我心是你长公主的,人也是你长公主的,不管是飞蛾扑火,还是作茧自缚,我都无所谓,我要的从来就只是你。”
萧韵淑抬手轻轻地抚上温玉祁的面容,用指腹擦拭她眼边的清泪,这女子即便是哭,也哭得如此倔强,她叹了叹气,轻语问道:“你为何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你的心,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
温玉祁拉开萧韵淑的双手:“忘了吧,好好过你的日子。”
“如此冷漠凉薄,这就是你长公主的本性么?”
“是。”
温玉祁倏地退开几步,深深地看了萧韵淑一眼,不再停留,转身出了池水亭,消失后花园。
那女子又扔下她走了,萧韵淑已痛得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了,她伫立在池水亭,怔怔地望着温玉祁离开的方向,眼神彷徨着迷茫,秀雅的身姿也笼罩了沉闷的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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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左将军擅自出军,陷十万大军于危难之中,温太子率领大军,解救十万温左军,并击退齐军,立下大功,今日凯旋,论功行赏。
今夜的庆功宴,温煜城在群臣面前慷慨地褒奖太子。
温玉祁身为长公主,自然要出席庆功宴,萧韵淑同在,她们就坐在对面,中间隔了条丈余宽的红毯地,只要彼此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而坐在温太子身旁的,正是温太子的太子妃。
温玉祁低垂下头,手里擎起酒盏浅饮着酒,耳边却听着群臣对太子皇弟与太子妃的夸赞,什么早生贵子,什么白头到老,恩爱一生一世。
温太子被群臣敬酒,在欢声笑语中,温玉祁也喝不少酒,可她只顾借酒消愁,连坐在不远处的萧韵淑,何时离席去了也不知道。
庆功宴散了,醉醺醺的温太子被侍从搀扶回了太子府。
在回太子府的路上,侍从听太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太子妃”,理所当然地扶了他去太子妃的寝殿,刚走到殿门,温太子却一把推开侍从,含糊吩咐道:“下去,下去……”
吹来晚风寒凉,稍稍吹散了温太子心头的醉意,他打开殿门,踉跄着脚步走了进去,目光搜寻那一抹柔媚的身姿,嘴里唤道:“太子妃。”
“太子殿下?”
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温太子转过身,摇晃着身子,不太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脸,看着极美的太子妃,温太子顿时手足无措,呐呐地问道:“太子妃,你还没睡呢?”
“没有。”
萧韵淑摇了摇头。
“太子妃。”温太子轻声唤了她一下,从成亲以来,他这是第一次与萧韵淑单独相处,竟紧张的额头溢出汗来,潮红的面容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紧张不好意思而羞红的。
萧韵淑面色平静,前去关闭尚开的殿门,看着摇摇欲坠的温太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扶住温太子的手臂:“太子殿下喝醉了,明日还要赶赴边境,早些歇息吧。”
温太子头晕脑胀,嘴里还不忘念叨:“太子妃……再等我两年,最多就两年,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也就是四皇子温世昭回来之时,大军已整顿集合,正式与萧国和齐国争霸天下。
不管温太子说什么,萧韵淑不厌其烦地只应着:“好。”
温柔娇声令温太子意识又模糊了几分,任由萧韵淑将他扶上床榻,腰带被解开,衣衫褪去。
萧韵淑俯下身,左手悄然穿过温太子的后颈,与之同时,温太子的双手刚揽上萧韵淑的纤腰,后颈倏地被轻按了一下,双眼发黑之际,伴随萧韵淑的娇柔细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