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80)
“师姐你又来了。”温世昭哭笑不得,学着顾双凰的样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孤的话就是规矩,再说师姐又不是第一次坐孤的龙椅。”
“我这是顾忌你的颜面。”
“孤不需要颜面。”
“你是王上……”
“行行行,怕了你了。”温世昭斜靠在皇撵扶手,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顾双凰,“江湖女子还讲这么多规矩,师姐你累不累啊?”
顾双凰正襟危坐,没好气白她一眼,唇语告诉她:“能不累么?”
“让你坐就坐,反正流言蜚语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孤从来不在乎,师姐心里也不在乎,就是太在乎孤的颜面了。管他们说什么呢,师姐尽管无视就好了。”温世昭随手在皇撵角落里拿了本兵籍,翻开看了起来。
“无论怎样,总要顾忌些。”
“师姐过完年便走了,等你回到江湖,咱们下次相见不知何时,师姐又何必顾忌这么多。”
“王上言之有理……”
随意聊了几句,温世昭注意力渐渐被兵书里的内容吸引,皱着眉头考虑运用到北伐之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回应顾双凰。顾双凰见温世昭看书入迷,帮她拢了拢敞开的绵袍,坐在她旁边,也就不去打搅她了。
每年的下雪天,三国的战火不得不暂时停歇,连带着暂停北伐,而这一停歇就是三四个月。此时温左军已经越过齐国边境,仅用一个多月连夺齐国五座城池。眼下不止温国大雪封路封山,齐国也漫天飞雪,二十万温左军停滞在异国它乡。
温世昭思虑着军备,也在担忧着远在齐国的长姐。当领悟到兵书内容的精彩之处,温世昭眉飞色舞突然一拍大腿,不料这个姿势坐的久了腿脚血流堵塞,登时龇牙咧嘴惊呼:“师姐快帮孤按按腿,腿又发麻了!”
“你小心点。”顾双凰听了,急忙去扶温世昭端坐起身子。
温世昭脚腕动弹不得,顾双凰的两手按在她的两腿,一阵又麻又酸的感觉令她弓起腰。温世昭时常会有腿部发麻的症状,不能保持一个姿势久坐不动。在顾双凰动作熟稔轻柔的按捏下,她缓过神,长舒一口气。
顾双凰问道:“可有好些?”
“好多了。”温世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挪着身子挨近顾双凰换了个姿势,“多谢师姐。”
“你继续看书吧,我帮你按着就不会发麻了。”顾双凰担心温世昭看书再入迷,又忘了调整姿势,干脆帮她一直按摩着两腿。
“多谢师姐。”
皇撵路过太医院的时候,刚从太医院出来的萧韶君,便见到了她们亲密的样子。萧韶君入王宫半个月,这是第二次见温世昭,因了温世昭背过身,所以也只是见了一个背影。
即便只是背影,萧韶君看着坐在皇撵的温世昭,也挪不开眼睛。
虽然没有资格去问什么,但亲眼目睹温世昭与别的女子这般亲昵,竟比温世昭的冷嘲热讽还要痛呢。萧韶君神色黯然,两眼圈红,心间泛起无尽的酸楚。那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青衫公子,明知不可能,心里还是留了些许的期盼,期盼那人回头看看她。
顾双凰抬头不经意间,也看到站在太医院门口的萧韶君,揉捏温世昭腿部的两手突然停了停。
温世昭目光从书籍挪开,抬头想叫声“师姐”,却见顾双凰望着她的背后,神色复杂。她皱起眉头,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犹豫几番,终究顺着顾双凰的视线偏过头看了一眼,太医院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她。温世昭脸色微微变了变,极快转回头。
温世昭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瞬间聚起怒恨,她咬牙切齿,卷起书籍用力拍着皇撵扶手,涨红脸怒斥道:“慢吞吞做什么,还不走快些!”
几个侍从忽然挨骂,陈桐祥也吓了大跳,急忙催促着侍从赶紧走,侍从们哪敢再慢悠悠走着,使出浑身力气扛着皇撵健步如飞而去。
萧韶君如愿以偿,温世昭回头看她了,只是温世昭的眼神依旧含着浓郁的恨意。萧韶君面色苍白,脚下踉跄几乎站不稳。萧韵淑见状赶紧扶着她,急声道:“君儿,没事吧?”
“我没事。”萧韶君勉强对长姐笑了笑,这笑容尽是苦涩。
萧韵淑看了看远去的皇撵,摇摇头低声叹道:“坐在王上身边的是她的师姐,她叫顾双凰。从王上苏醒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亲自照顾她。看得出来,王上挺喜欢顾姑娘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曾纳她为妃。”
究竟什么原因谁知道呢。萧韵淑扶着萧韶君边走边道:“这宫里私底下都在传,王上不但手脚有伤,还伤到了根本,所以才不长胡须,也不立后纳妃,怕耽误人家顾姑娘。”
萧韵淑拍了拍萧韶君的背,轻声道:“可依长姐看啊,王上这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邪教要不得。
摸摸头~晚安~
第74章 晋江独家首发51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萧韶君听了两眼骤红, 她不敢想象温世昭经历这般残酷的现实, 心里如初那般, 依旧只有她一人。事到如今那人的心里还有她的位置么?
思及此, 萧韶君停了脚步,忍不住转身去看。远处的皇撵只剩模糊的影子, 再也看不清她,只依稀可见那人飘逸的白发, 好似与洁白如玉的天地连为一体, 直至消失不见。
“王上还是不肯见你么?”
听到她的问话, 萧韶君眸光茫然若失,心里揪成一团, 苦笑道:“她恨我入骨, 怎还愿见我。”
“尽管她恨你不见你,但她宁愿承受痛苦也要将你留在身边。”萧韵淑轻轻叹了声,牵起萧韶君的手, 带着她往回走,“只要同在一处, 你们还能相见, 那些往事总会过去的。毕竟她是真心喜欢你, 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不顾安危,远赴千里萧国。”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萧韶君想说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怎会不知道呢,温世昭为了她愿意放弃荣华富贵, 放弃一切。当日最后一别她利用她的信任,却抛弃了她。
萧韵淑不是局中人,不能与她们感同身受,只能尽己之力,缓解萧韶君心中的痛苦,挽救些许的绝望。她握紧萧韶君的冰冷的手,轻声缓缓说道:“我理解你,也理解王上。你们都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乱世让人不得安宁,不能如意,不能顺遂。”
“这话又说回来,乱世才能见真情,世间真情实属难得,何况还是两情相悦。”萧韵淑转头看她,“趁还在眼前,君儿,好好珍惜吧。”
仇恨未消,她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好好珍惜呢?
萧韶君不敢奢求那人原谅,只求能时常见上一见就好。她神色黯淡无光,嗫嚅着半响才开口:“长姐,我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很苦。”萧韵淑只用了两个字来回应她。父兄惨死,家国纷乱,内忧外患,温世昭又手伤残腿。她登基为王忍辱负重,按捺隐忍仇恨,日日夜夜的勤勉才使得国家重新安稳。
这些萧韵淑不说,萧韶君心里也清清楚楚的。即便萧韵淑说了,也只是伤口撒盐增添几分痛苦。
“幸好还有人在身边陪她。”萧韵淑不着痕迹岔开话题,“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女子,你这几日时常去太医院,想必你们也见过面吧?”
萧韶君点头:“见过几面,顾姑娘善解人意,是个好姑娘。”
“可惜再好的姑娘,也不是王上心中之人。这个情字,没有先来后到的顺序,动心了就是动心了,也就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多了就放不下。温氏一族都很专情,甚少三妻四妾。当年先王后去世,先王悲痛,再也没有立继后,也没有纳妃呢。”
“这几年后位空虚,前朝大臣一直劝谏王上立后纳妃,还提议立孙家嫡女为后,好像是叫孙飞薇吧,听说还是王上的亲表妹。那姑娘与王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很喜欢王上,甚至主动提出入宫为妃。这亲上加亲本是好事,还有利于拉拢舅家关系。”
萧韵淑说着停了下,侧过头看了看萧韶君,见她面色发白,那双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睛隐隐显出泪花,有些于心不忍。这番话如同戳心窝,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萧韶君勉强对长姐笑了笑,声哽音颤问道:“后来呢?”
“后来……”萧韵淑放缓步伐边走边道,“后来王上拒绝了,不许孙家姑娘入宫,也不再见她。再后来不知怎么得就有流言传出,都说王上伤着根本行不了房事。即便如此,王上虽然残了腿怎么也是一国之主,好些大臣家的女儿想入宫为妃呢。”
可惜她们没有这个福分,也没有这个机会。王上心有所属。
路过一处高楼,萧韵淑牵着萧韶君想了想,带着她登上台阶。
入宫这些日子,萧韶君除了去太医院,就是由着长姐带她出去,游逛整座王宫的角角落落,耐心仔细的给她介绍有名宫殿以及花园。
毕竟,萧韶君已经入了温世昭的后宫,今后只能居住在此。
虽然无名无分,但萧韶君依然享有一国公主的无上待遇。真应了当年温世昭那话,等萧韶君嫁入温国,可以与长姐作伴。只是过程曲折,并不是千里红妆,隆重盛行远嫁而来。
萧韶君伫立视野宽阔的高楼,身处白茫茫的天地间。她凝望着银装素裹的温城与王宫,紧蹙的眉心渐渐松了下来。寒风凛冽,沿着缝隙争先恐后钻进,吹得头脑无比清醒。在这样一种安详宁静的氛围,仿佛可以褪去凡尘俗世,给人另外一种境界。
萧韵淑笑道:“每年的冬雪,王上下了早朝闲来无事,总会来此静静看着远处。她也许是在思考人生,也许纯粹的观看温国漂亮的雪景。”
“嗯。是很漂亮呢。”
就如那人在萧国的时候,拥着她在她耳边说的那般无二。
萧韶君黯淡无神的星眸渐渐恢复些许光彩,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透过时光岁月,她仿佛看到了坐在此处观看雪景的温世昭,那人定是扬起眉头,少年兴致勃勃又意气风发。
她这般模样落入萧韵淑眼里,萧韵淑满腔尽是心疼。
无论怎样,君儿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的笑容。萧韵淑担心她再这么折磨下去,总有一天憋闷坏了。
萧韵淑抬手拂掉落在萧韶君肩头的白雪,捏了捏她冻红的鼻尖,轻声嘱咐道:“萧国也会下雪,但没有温国下得狂下得持久。君儿初来温国不服水土,虽有武功防身,但身子到底娇弱还怀有寒疾,今后出行可要注意保暖才好,别冷着引发寒疾。”
“长姐放心,我会注意的。”萧韶君自然地依偎进萧韵淑怀里。
到底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心有灵犀,萧韵淑怎会不懂萧韶君的为难之处呢。她哄拍着萧韶君的背,轻声问道:“君儿这几日与叶太医讨论王上的用药诊治,今日讨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