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50)
静默僵立许久,温玉祁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直到身后的哀伤哭泣渐渐停了下去,陷入一片寂静,她虚视黑夜,半响之后,这才开了口。
“罢了,你退下吧。”
殿门重新关闭,绝了外面探进来的视线。殿内安宁静谧,角落的熏香依旧袅袅,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在整座寝殿,也弥漫在温玉祁周身。
明明是狠心的决定,一切的后果由她来承担,可听到那女子哀伤的哭泣,终究会痛到心里。
那些肮脏的想法,那些还未实施的肮脏罪行,被温玉祁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当外衣被撕个粉碎,再也裹不住,那便是要付出代价的时候。
坐在床沿边,温玉祁不敢去看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眸,它失了往日的秋波光彩,变得暗淡无光,而她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躺在床上的萧韵淑,不再发生任何的声响,不再哀泣苦求,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眼角的清泪滑下,染湿鬓角几缕青丝,滴入枕头。
窗外夜凉如水,而窗内默默无言的两个人的心里,一片冰凉。
曾经远隔千山万水,她们抛去身份惺惺相惜,如今近在咫尺,而刻在心底的芥蒂,又何止是一道鸿沟。她们拉开的距离,不止遥不可及了。
为了一念一诺,萧韵淑奋不顾身寻来,她却顾忌什么身份,顾忌什么家国,她只会一次次推开。
再一次次寒了那女子的心,到头来,她辜负的也只是一颗真心。
为了执念的情,萧韵淑甘愿对她低声下气,甘愿迁就她包容她。可这女子明明也是一国长公主,她不食人间烟火,她骨子里是矜持清高的。
身为萧国长公主的傲气,在她这里被尽数无情的磨平。
她又给了什么呢?
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到底是烙下了芥痕,温玉祁并不奢求原谅。她伸手过去,以指腹擦拭萧韵淑微仲的眼角,当冰凉的眼泪沾满指尖时,她放入口中,格外的苦涩味道在舌尖与唇边荡开。
细细反复的回味,仿佛在回味谁的一生。温玉祁再次探出去的手,落在萧韵淑脸颊之际,她竟看到了她眼中的惶恐,僵滞半响还是伸过去,萧韵淑却极快地转头避开了。
这双手不再轻柔,它要把她推进万丈深渊。萧韵淑两眼迅速泛起红,一动不动地盯着温玉祁。
“你怕我?”温玉祁问道。
萧韵淑两眼不动,只盯着她。
温玉祁似乎才反应过来,收回的手再次向她探去,这次她看到她眼中的警惕,手却没再停息,寻了穴道点去:“你别怕,我不会这么做了。”
哑穴解开了,药效过去,萧韵淑浑身的力气也在恢复,可她只望着殿里的虚空,不言不语。
“淑儿,你假怀孕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等到适合的机会,我会帮你澄清,避开此劫。”
萧韵淑抿起唇,眸光渐冷。温玉祁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该解释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无论要承受什么后果,她无话可说,
身边的女子气息冰寒,盯着她的双眸可见的幽恨。温玉祁心虚了,不敢直接亲近她,悄然去牵她放在榻边的手,谁知刚触到,猛然被甩开。
“滚开!别碰我!”
声音愤怒,目光怨恨。温玉祁怔了怔,当真坐着不敢再动。
萧韵淑却挺身而起,一把揪过温玉祁的衣襟,拖拽到眼前,一字一句仿佛咬牙挤出:“告诉我,如果王上不出征,你就会这么做了对不对?”
温玉祁抬眸,望进萧韵淑那双因怒而充血的眸子,目光清寒却不带一丝感情。多么熟悉的面容,却再没了嫣然之色,再不见她回眸时的笑。
丝毫没有反应的温玉祁,落在萧韵淑眼里,聚集怒火更浓:“说啊,无话可说是不是?温玉祁,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你想过我要什么?你凭什么强迫我?你凭什么?!”
“你真以为我爱你爱到一切都不顾了么!你仗着我的忍让,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么!”
一朝柔情变憎恨,倾尽所有的信任,却换来算计与背叛,叫萧韵淑如何不恨。她更恨温玉祁的无动于衷,好似不觉得过分,做的理所当然。
难以抑制的怒火迸起,萧韵淑推开温玉祁从床上起身,立即紧攥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将她抵在床边,森冷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瞋目切齿。
“你可以一次次推开我,你可以不要我,但你温玉祁没有任何资格为我决定任何事情!”
“留下来由你温玉祁侮辱,肆意践踏我仅剩的尊严。”萧韵淑拽她到面前,苍白的面容竟泛出桃花色,妖艳至极。她眼中含着凌然,每一个字皆令温玉祁失措:“我宁愿陪葬。”
耳边传来她自嘲的冷笑,温玉祁只觉透骨奇寒。她惊愣在原地,心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见萧韵淑转身要离去,温玉祁慌乱焦急地拉她:“不要,淑儿.……”
“啪”的一声清脆,温玉祁左边脸颊当即泛起红印。她怔愣了下,微睁大了眼睛看萧韵淑。
萧韵淑也愣了一下,看着温玉祁红肿起来的面容,她咬紧下唇,眼眶骤红。可对比温玉祁对她做的这些龌龊事,打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淑儿……”
温玉祁上前去牵萧韵淑的手,被萧韵淑不留情地甩开,怒视她:“别碰我,这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你怪我恨我也是我应得的,我今夜犯下的过错,我会承担。”
“只是你不能……”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也不想见到你!”
这张美艳的面容,曾经带给她多少快乐,现在就带给她多少痛苦。萧韵淑说完不给温玉祁机会,眼中含了泪也含了恨,转身愤然离去。
温玉祁没再拦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纤柔的身姿消失在视线,她带着的决然仿佛一去不回。
痛不欲生又如何,心如刀绞又如何,都是犯下的罪孽罢了。
从殿外进来的叶太医,看到温玉祁面容的手指红印,又想到刚才泪流满脸的太子妃从寝殿出来,多少明白了什么。他拱手行礼,深叹问道:“长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温玉祁置若罔闻,望向叶太医的眼神迷茫:“本宫做错了么?”
“对错只是一念之间。”叶太医苦笑地摇了摇头,“臣不敢妄议长公主的对错,但臣知道,女子视贞洁比命还重要,何况太子妃呢。”
温玉祁心神一震,猛地颤了颤唇角,喃喃道:“可本宫不能看太子妃陪葬啊,她还有大好年华。”
“长公主口中的大好年华,什么才是大好年华呢?”
温玉祁一听,就明白叶太医话中的意思,只能无言以对。
“长公主出此下策,看起来是逼不得已,可长公主若是设身处地为太子妃想想,或者换位思考,也许太子妃就不会打长公主一巴掌了。”
“叶太医觉得是本宫活该。”温玉祁苦淡一笑,“其实本宫也觉得活该,只会自欺欺人。”
“长公主本意是好的,何况今日长公主为了太子妃,带领群臣大闹德宣殿,按律法该以造反判罪,既然已经尽力而为,就不必再自责了。”
叶太医宽慰她几句,又笑道:“臣早些日子听闻,长公主与太子妃闹不和,流言果然是不可信。”
“流言从不可信。”温玉祁勾唇自嘲一笑,淡声道:“叶太医,王上御驾出征,太子妃被软禁在府,本宫要你暂时保住她的身孕,明白么?”
“臣明白。”叶太医点头,转念迟疑一问:“只是怀王那边?”
温玉祁摇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靠她自己了。”
“那太子妃……”
“罢了,由她吧。”
叶太医不再劝了,叹道:“太子妃远嫁温国,太子又英年早逝,太子妃年纪轻轻就守寡,今日还被王上送去陪葬,太子妃其实也很可怜的。”
这番话,温玉祁不置可否,漠然地看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她额间的皮肉破烂猩红,额角划到眼边的伤口子,清淡的面容又添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她在夜色里微微笑起来,竟衬出几分鬼魅。
对错只是在一念之间,仅是这一念之差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温玉祁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萧韵淑对她纯粹的爱,也不配得到她的倾尽付出。
情情爱爱,家家国国,紧密相连又怎么能分得开。直到现在,温玉祁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善始善终,世间的因果循环,终究会自食恶果。
明知相隔千万里,可萧韵淑却不停地苦苦追逐,粉身碎骨浑不怕,而温玉祁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无论她怎么努力去追,始终隔了些什么。
有些伤痕留下了,又该如何去抚平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重新写在这里。先摸摸头不要激动。真没想到大家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呢。
首先她们这些人身在乱世当中,无论是求而不得还是爱而不得,违背本心,或者恨别离、算计以及背叛,都是成立的,她们身不由己,不是有情就可以的。作者君只是想顺着大框架写下她们的故事,先摸摸大家不要这么激动。
这些人牵扯到了家国的爱恨情仇,乱世佳人以及枭雄,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们不得已,会做下违背本心的事,可心里也有自己的执念,所以都走得比较艰难。这不是只有甜的故事。
其次,因为身份之别,太子妃求而不得,一心只为一个情字,长公主这个人是比较隐忍的,无论如何身份那道鸿沟都会在,对太子妃也爱而不得,她们确实都很苦。无所谓对错。
最后,长公主的行为,作者君也归于她头脑发热了。不过在那样的环境,作者君也不好评价什么。不骗温王太子妃怀了身孕,温王可能下一刻就会赐太子妃一杯毒酒,诈死或者假陪葬或者假怀孕,长公主控制不了这些难以预料以及不可把控的谎言。太子妃一旦出宫去了,不但要花费精力编新身份,还处处要小心翼翼,她们见一面也很难的。
太子已经死了,作者君会酌情铺些路,让她们好过一些。作者君最后还是转了,让温王走了,这一走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家也清楚。
这都是因果循环,不是你身上就是我身上,无论怎么兜转,最后都躲不开的。
另外就是,人心与乱世之事,永远无法预料,顺与逆,得与失,只是一瞬间,大家不要激动。
一个故事,是曲折跌宕的。
她们都要在局势中长大,都要背负责任。
理智看文~~~摸摸头,不要怕。
第50章 晋江独家首发27
太子死讯尚未昭告天下, 天下百姓并不知太子已薨。温王突然的御驾亲征, 百姓对此褒贬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