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解甲归田(26)
“湘城虽然还算富庶,在县衙当差,有时也能捞些油水,可想要凑出五十两银子,恐怕也只有把县衙给卖掉了。”县丞皱着眉头,神色为难。
五十两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数目,要是放在以前,那也就是一顿饭钱,可关键是他现在很穷,拿不出来啊!
“啧。”何温盛咂咂嘴,拍了拍县丞的肩膀,“你们尽管去吃,这顿饭我请了,你赶紧去跟知县大人说,我们现在就去!”
“好!”县丞神色不变,直到转身离开,背对着何温盛的时候,才露出些许惊异的神色。
看来他之前对这位的评估出了挺大差错,一切推论都要推翻重来。他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了。
何温盛早早去酒楼订了个雅间,吹着口哨来到门口等着随后过来的简文柏他们。
她心情着实不错,这顿饭酒楼能进账不少。花的她的钱又怎么了,赚谁的钱不是赚?
总有一种拉到了大客户的感觉,爽啊!虽然这个大客户就是她自己……
做生意嘛,开心最重要!
过了一会儿,简大人、县丞和谢田从远处走来,何温盛打了个响指,立刻迎了上去。
“走走走,咱们上楼!”
简文柏没穿官服,所以没人认出这是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但何温盛和谢田总是有人认识的,有好事者不禁开始猜测这俊雅青年的身份。
湘城第一酒楼共设有四个雅间,分别以花中四君子命名,何温盛是酒楼老板,她做东请客,自然用的是排在最头等的竹字雅间。
“大人,请。”县丞让简文柏先进去,坐在主位上,然后他们再依次坐下。
“怎么不见张捕头?”想到张英那副惨样,何温盛呵呵一笑,明知故问。
“我与先生找遍了整个县衙,都没找到张捕头,他不会忘了要给大人接风洗尘了吧。”谢田也很是疑惑。
“他刚被发现收受贿赂,要把钱全都上交县衙,指不定多肉疼呢,我看他是不想出原本想给大人接风的那一两银子。”县丞微微一笑,黑了张英一把,而后又道,“不瞒大人,说来实在惭愧,我们几人手头拮据,此次大人的接风宴,开销全靠何捕头一力承担下来。”
“多谢何捕头了,其实实在不必如此奢华。”在他们进来之前,饭菜都已经摆在桌子上了,看着面前的鲍鱼龙虾海参鱼翅,简文柏略微有些局促,“我出身寒门,节俭惯了,何捕头如此热情,真教我愧不敢当。”
“大人千万别客气,敞开了吃,不够了咱们再点,一定不能剩下!”何温盛开了一坛酒,倒了一杯端到简文柏面前。
这酒可是她特地买来的,正宗的烧刀子,按照老板的话来说,是不烈不要钱的那种!
简文柏连连摆手,面带歉意:“承蒙何捕头盛情,可我沾酒就醉,实在不会喝,不如以茶代酒。”
说着,简文柏拿来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举杯与何温盛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温润一笑:“我先干为敬。”
“来干来干!”何温盛与简文柏正好相反,一沾酒就停不下来,一仰头干了这杯烧刀子,还嫌不够,原本想直接可着坛子灌,一想还有三个人看着呢,多少矜持一点,便把那盛饭的碗拿过来,倒了满满一大碗。
“先生,谢捕头,你们也敬咱们简大人一杯啊!”何温盛干脆舍弃了杯子,又给县丞和谢田一人倒了一大碗,“喝喝喝,简大人是文官,斯文人,不喝酒情有可原,你俩糙老爷们儿可千万别推辞。”
县丞看着面前那满满一碗酒,心中委屈:我也是个斯文人啊!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心中安慰自己,这家酒楼不卖烈酒。
一咬牙一仰脖,一碗酒就这么下了肚。
“咳咳咳!!”县丞只觉喉中辛辣,酒液经过的地方,像被火撩过一般,胃中更是燃起燎原大火,酒劲儿登时就上来了,晕晕乎乎仿佛坐在云端。
谢田端起碗喝了一口,辣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顿时朝县丞竖起大拇指:“先生,没想到你如此豪爽,烧刀子也能一口闷!”
县丞:我是谁?我在哪?你在说啥?
其实这酒也不算太醇,按照何温盛的标准来判断的话,估摸着最多也就六十度。当然这个度数是她自己按照口感和酒劲儿乱分的,和什么酒精含量没啥关系。
“来来来,吃菜吃菜!”何温盛极尽地主之谊,给简文柏夹了只龙虾,“大人千万别客气,菜上都上了,要是剩下岂不可惜?”
“何捕头言之有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简文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再端着,开始剥虾。
何温盛吃了点菜垫了垫肚子,正想继续喝酒,突然肩膀一沉,扭头一看,县丞那张大众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几乎把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
“先生,先生?”何温盛有点后悔当时没想到这县丞也是个文化人,更没想到这货喝酒一口闷,推了他两下,企图让他清醒一点。
县丞眼睛瞪得老大,拽着何温盛的衣服,端详半晌,突然笑得像个弱-智儿童。
正当何温盛想要把他扒拉到一边,县丞吐出的醉言,却让她虎躯一震。
“何将军,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王煜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紧张。
☆、第二十六章
听到王煜辰这个名字, 何温盛条件反射一伸腿, 把县丞从自己身上踹开。
怪不得她看这货有点眼熟, 敢情皇宫金銮殿上坐的那位, 是他亲弟弟啊!
当今圣上名讳王煜晏,何温盛是知道的, 她之所以能想起王煜辰来,还是因为好几年前, 她回京给先帝过万寿节, 正好碰到这货喝多了掉进池子里, 让她顺手给捞了上来。
当时夜色深沉,何温盛没看清这个掉池子里的傻缺的相貌, 只听他嘿嘿笑着耍酒疯, 后来才知道,自己救起的那人,原来是太子王煜辰。
后来她回到边关, 过了几年战事平定回京,才发现是王煜晏当了皇帝, 而王煜辰那个原太子, 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好在在场剩下二位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对王煜辰这个名字还是并不熟悉,只当他喝多了在耍酒疯,满嘴跑火车,根本没放在心上。
“何将军?哈哈,这个称呼好, 连男儿都及不上何捕头威风,说不定真能当个将军呢!”几口酒下去,谢田也有点上头,顺着王煜辰的话往下说。
何温盛黑着脸,看着瘫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般的王煜辰,心中后悔之情尤甚。
要早知道是那位喝多了能往池子里跳的祖宗,她说什么也不敢给他倒酒。
王煜辰虽然瘫在地上,但他没有放弃,仍然很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往何温盛身上靠,费力地拽着椅子往上爬,嘴也闲不住,大着舌头说道:“何将军,那王煜晏真不是个东西,他定是因为发现了你的女子身份,就撸了你的官职,害你如此落魄,不如……”
“嗯?不如怎么?”何温盛友善地问道。
王煜辰猛地对上何温盛的视线,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蜿蜒而上,干笑两声:“哈……哈哈,不如我们继续喝……”
他终于醒悟了,再继续说下去恐怕要完蛋。
县丞闭嘴了,县丞老实了,世界安静了。
溜须拍马何温盛从来不会,谢田也是个嘴笨的老实人,县衙里唯二能说会道的,一个被喝酒喝到了桌子底下,另一个被何温盛抽了一顿,带着一身伤不敢出现。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那啥……祝简大人早日升官发财!”谢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简文柏起身道:“茶喝的有点多,我出去方便一下。”
谢田心想,莫不是简大人对我有什么意见?怎么我一说完他就想去茅房?
他想的吧,其实稍微有点多。
“谢捕头,来,咱哥俩再走一个!”何温盛又给谢田满上,举着酒坛子想跟他碰杯。
“原本我以为,女人就应该在家做饭奶孩子,直到我见了何捕头……”又是一碗酒下肚,谢田喝得有些兴奋,啥都开始往外说,“何捕头真乃女中豪杰,铁打的汉子!”
“哈哈,过奖过奖。”何温盛抱着酒坛子一阵猛灌,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流下的酒液,干脆直接扯开嗓子唱道,“大河向东流啊!天上滴星星,参北斗啊!哎嘿哎嘿参北斗啊!”
“好……好诗!”谢田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抚掌赞叹。
过了一会儿,简文柏回来,入座继续吃饭。
酒楼外面,一名捕快急匆匆进来,拉住小二道:“知县大人他们是不是在这里?”
“知县大人?”小二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不过何捕头与谢捕头倒是来了。”
“快带我去!”
捕快神色焦急,小二不敢耽搁,带他到了竹字号雅间。结果捕快一听里面好像在吃饭,也不进去,蹲在门口开始等着。
小二也不敢说什么,知会了一声,便下楼忙活去了。过了好一阵子,那捕快琢磨着知县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声“进吧”,捕快紧张兮兮地推门进去。
这四个人里面只有简文柏没喝酒,可清醒的却不止他一人,看到这捕快,何温盛便知,肯定又有事情发生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捕快说道:“大人,不好了,那祁绍吊死在牢里了!”
“祁绍?”简文柏先是疑惑,顿了顿才想起此人是谁。
祁绍死了?何温盛倒是颇感意外。
如果说他是被人杀死的,据她所知,祁绍是从乐州过来的,在此地停留没几天,惹上能够随意出入县衙大牢杀人的仇家的概率实在不高。可要是说自杀……按照他的脸皮厚度来看,自杀是不可能自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自杀的。
畏罪?他又没真偷钱袋,拿什么畏罪?
从哪个角度来说,此人都不该就这么死了,可他偏生就是死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几人干脆回到县衙。那王煜辰虽然身为县丞,但由于喝得烂醉,何温盛出于人道主义,给他开了个房间休息。
“这人的样貌你记住了吗?”何温盛问小二。
小二仔细看了两眼,点头道:“记住了。”
“行,今天你什么都别干了,就给我盯着这个房间,他要是想走,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也得把他给我拦下。”
“好嘞。”小二答应得爽快极了,盯着人可比在外面跑堂轻松多了。
何温盛交代的过程中,王煜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丝毫不知自己将要面临着被灭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