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当自强(42)
他笑道:“淮安本就是殿下的领土,哪有借道之说。”
“如此便好。”楚淮青又道,“既然淮安是殿下的领土,那么周大人自是殿下的人,以后若有急事,还望周大人莫要推托。”
“自然。”
楚淮青点了点头,又突然道了一句:“其实,周大人,这个淮安,你治理得很好。”
还是那个问题,淮安粮草不足,少数人与多数人,孤寡无亲废弃之人与平常和睦健全之家,只有一方能活,要选择救谁。
周怀民怔了一下,笑道:“并不好。”
若他再敏锐一些,早些发觉边关城藏有余粮,早些向还未四处跑来跑去、基本上找不着人的秦策求助,那一部分人,兴许也能活了。
至于那些派向各处的求助信,现在流落到了哪里,有没有安全送达,也不必周怀民再去揪心焦急。
楚淮青并未打算在淮安久留,谈妥了事便想告辞,以免主公等得太久,然而临别之际,周怀民却给了他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楚淮青稍感疑惑:“这是?”
“幽都来的信,准确来说,是襄阳公孙骥来的信。”
看楚淮青的眉头瞬间就紧蹙成了一团,周怀民急忙撇清身份:“楚先生且放心,我还未拆开。”
“是并未打算拆开,还是还未来得及拆开?”
周怀民轻咳一声,避开这个回答:“总之,信我没有拆开,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既然已经交予了楚先生,接下来的事便不是周某分内之责了。”
“知道了。”楚淮青微微一叹,有种别想在近日见到主公的预感,拱手道,“周大人,就此别过。”
风袭府门,卷起周怀民的衣摆,乌黑的垂发朝后洒意招展。
男子形容平庸,笑容却端得自然,化开内里的无尽平和。
“楚先生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怀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看亲们如何理解了_(:з)∠)_
放出来代表后面有他的戏份。
准备进入这篇文高.潮对手戏咯~
第70章 第七十章
隔了几个月再见友人,谢富亲身上演了一番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富笑道:“淮青何时来的,怎不书信一封,好让富有所准备,为淮青接风洗尘。”
“事出突然,临时起意才决定回来看一下,因路程相近,便没有事先告知。”双手托住身上的‘树袋熊‘,楚淮青虽是无奈,面上却掩不住笑意,“好了好了,先下来,让人看到像什么话?”
然而‘树袋熊‘仍是赖着不动,大大方方地道:“让人看看又不会少两斤肉。”
楚淮青也非真的想劝他,要想前世也有无数谋者明里暗里地日日斥责谢富举止不端、伤风败俗,谢富不仍是在众人厌恶嫌弃的目光中保持着我行我素的行为风范?
不过楚淮青大抵是没想过谢富这毛病是谁给宠出来的。
迎着下人们见怪不怪的视线回到里屋,楚淮青的双臂也已酸麻,谢富倒没继续缠着,进屋之后就乖乖落了地,只是看神情还有些恋恋不舍,楚淮青只道他懒,琢磨日后找工匠造一些轮滑鞋之类的玩意。
闹归闹,正事还是要谈,谢富懒懒地端坐着,询问道:“淮青此次回来,所谓何事?”
“因我们如今所处位置夹于洛阳、襄阳,若再进取容易腹背受敌,殿下与我商议之后,决定攻下邵径,往后再绕行内川。”楚淮青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与谢富,“我这次来,本来也是打算去淮安商量借道的事。”
谢富将信接过,摊开来略略一看,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淮青:“这公孙骥的胃口可不是一般大。”
“幸好周怀民未看。“楚淮青略微庆幸,“一百石粮草,可比我许他的多得多了。”
谢富眉头一挑,不甚揶揄地点道:“看来淮青去一趟淮安,不止谈妥了借道的事,还俘虏了周怀民的一颗芳心。”
楚淮青脸皮狠狠一抽,无奈道:“你又胡乱说笑,他只是同意归为殿下麾下罢了,再说了,我要一个大男人的芳心何用?”
“哦?“想起秦策对楚淮青的态度,谢富倒是有些好奇,“难不成淮青更倾心于女子?”
谢富能肯定秦策对楚淮青是铁打的爱慕之心,完全是因为秦策第一次梦.遗所见之人就是一丝不挂的楚淮青,对人事一知半解的他直接被惶恐不安的秦策强拉着当了一回启蒙老师,过程简直不堪回首,让他如今偶然回想,仍是寒毛直竖,记忆犹新。
但楚淮青对秦策的在意,却让谢富一直都看不明白。说是师生之谊,又总在不经意间远远超过那条线,说是爱慕之情.......楚淮青看秦策的眼神,从小到大也没变过,要他相信楚淮青会在十多年前,对一个仅有九岁的小孩产生感情,呵呵。
楚淮青心脏一咯噔,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分毫:“我是男人,非有断袖之癖,喜欢女子又何不妥?反倒是富的问话着实无理了些。”
“是吗——”谢富似是不信,狭长的眉眼微眯,以探究的视线,倾身相视。
楚淮青眸色略显回避,也知这样迟早被谢富给看出个什么,很快恢复了淡然。他不闪也不躲,伸手揽住谢富的腰间,再微微向斜倾身,勾起谢富的下颚,眼色轻佻,若贵气公子哥般放浪一笑:“再说了,若真要喜慕男色,还是富之容姿更入我眼。”
谢富怔了一下,半天没有反应,正当楚淮青打算将他放开的时候,只见谢富突然换了副表情,扭捏身子,娇羞回望于他:“若君郎对富情深意许,妾愿欺身而下,朝暮契阔,合君相约。”
楚淮青双手剧烈一颤,默了,将人好生放下,举手投降。
青州街上,大红灯笼一字排开,人来人往,摊贩叫卖,车马川流,处处可见人们脸上的笑颜,此等和睦之景,在乱世可称罕见。
此时的谢富已经被强制裹成一团,委屈至极地看着楚淮青:“为何同是出行,淮青可以少穿,富非得棉衣裘袄加身。”
楚淮青笑道:“我不也披了一件裘衣?是逢出门时顺手拿来了这几件,不穿也是可惜。”
谢富不无抱怨道:“哪有什么可惜的,富都快闷得说不出话了。”
“虽未降雪,但冬季已至,青州地处偏阴,地牢又委实严寒,若是一不小心将你冻坏了,让我如何是好?”
“哪有冻坏这么严重,想我前几日只着单衣在城楼之上......“话音戛然而止,见友人面色一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谢富连忙闭嘴。
可惜为时已晚。
“富......”楚淮青深叹一声,侧过头,“想你四年前,无意淋雨且身着单薄,结果回来之后突然害病,当众倒地不醒,殿下为你奔波前后,守了一天一夜,至今仍旧后怕不止。”
谢富微惊,脱口而出:“殿下他何时与你说的?”话一出口,又猛觉坏事。
楚淮青眼帘微垂,面上充斥着‘你竟还想瞒着我‘的悲伤:“若不是我问起,还不知自己的至交好友曾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淮青,我不是.....”
谢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他天性聪慧,骨子里却是好强敏感,最不想让身边之人为他忧心,是以,即使他明知道楚淮青此举伪装的成分居多,但只要想到其中含有真意,负疚感立马就如燎原之火腾腾上涨,将他烧得心痛不已。
正如同四年前的那天,在他终于醒来之后,满眼疲倦的秦策虽未说什么,但眼中仍有一闪而逝的担忧庆幸之色,当时无言,却使他至今都未忘记在阴天备上一把雨伞。
“淮青,当时只是幽都突然来人侵袭,我来不及穿衣,并非富之本意。”
楚淮青静静地看着他。
谢富深吸口气,举手起誓:“我谢富,谢穷酒,在此立誓,今后必以身体为重,天寒添衣,食至果腹,疲则睡,暮则归,若违此誓,则叫我终身与酒无缘。”
“不至于这么严重。”楚淮青立马撤去满脸的愁苦之色,眨眼笑了,“只要你心里记着便好。”
谢富垮下脸:“你尽会欺负我。”
楚淮青失笑,轻力推着谢富的后背:“不说了,快领路,牢房里当差的可不认识我。”
且道那日公孙骥攻下幽都之后,本欲借势扰乱青州,却没想到青州部署严密,根本找不到可乘之机,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栽了一堆人进青州牢房。
经此一战后,公孙骥对青州的态度发生了改观,而楚淮青也认为自己需要整理一下前世的理念,重新审视这个叫公孙骥的人。
牢内灯火幽幽,四处昏暗,不甚通明,见来了人,狱卒急忙迎上:“谢先生。”
外人面前,谢富倒是正经,不咸不淡地问道:“审问得如何了?”
“回谢先生话,问是问了,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楚淮青问道:“和之前一样是指什么?”
“问了便说,但都是一些没用的胡话。”谢富道。
谈话之间,两人已被狱卒领到了牢房外,楚淮青朝内看去,四个身着襄阳军服饰的士兵正挤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楚淮青问:“用刑没有?”
狱卒道:“这个......还未。”
谢富解释道:“刑具多已陈旧破损,在前州牧任职期间,犯事的也不过关押一阵了事,他们认为这是小事,也没想过上报,一直搁到这些人进来。”
狱卒脸色微白,显是因此被谢富整治过,慌不及地道:“属下知罪!”
楚淮青再次看了眼那四个襄阳兵,与谢富一起,转身往回走。
待走到牢房门口方才站定,楚淮青道:“不必用刑,四个人里随意挑一人出来,将他单独关一间,日后餐食减半,顿顿清粥青菜,给另三个人多加床被褥,好吃好喝地侯着,待过几日再来审问。”
见谢富没有异议,狱卒忙应下:“是。”
谢富眨眼道:“没想到淮青的坏点子也如此之多。”
楚淮青淡然一笑:“无论什么点子,只要用在敌方身上,总是屡试不爽。”
谢富满脸赞同,笑意不止,又道:“今年怕是不能共度春节了。不过你舟车劳顿了几日,不如先在青州歇几天,再回平州。”
“如此也好。”
“对了,你猜当日抵抗襄阳军的将领是谁?”
共就两位将领,这倒不难猜,楚淮青道:“可是曹远?”
“正是。”谢富笑声悠悠,“说来也有趣,他按李岳雄所授,每击退一队人便要扬声挑衅一句,连退几队人后,愣是杀得对方不敢上前,他便策马迎上,又把对方杀得溃败,还不忘时时喊上几嗓子。李岳雄本是让他力竭之时好呐喊助威,结果打完了回来,曹远直接喊哑了声,被李岳雄逼着喝了两天的药。”
楚淮青忍俊不禁。
“谢先生,楚先生!”
一队士兵破开喧闹的人群,朝着两人急奔而来,领头一人迅速下马,跪在两人面前,将信件奉上:“这是平州来的急报,殿下说不容耽搁,让属下务必亲手交与楚先生!”
听闻秦策有令,楚淮青忙将信件撕开,摊开来看。
谢富问:“如何?”
“......襄阳王借皇上名号,强令殿下入京。”捏着信封的手下移,露出楚淮青暗沉的眸眼,“以行成王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小攻终于可以领王爷的称号了 o(*≧▽≦)ツ ~ ┴┴
虽然要赴一场鸿门宴_(:з)∠)_
让云城想想怎么搞对手戏( ̄ω ̄;)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立刻去准备两辆马车,车子如何不重要,马匹速度一定要快,再去找个有经验的车夫!”
“是!”
“去将曹远找来见我,把曾平、赵世杰、范起唤去议事厅!”
“是!”
这是谢富第一次见楚淮青的声线锐利成如此程度:“淮青你冷静……”
“我很冷静。”
楚淮青转过头,俊雅容貌上果真没有一丝紧张之色:“谢富,我要你帮我几个忙。”
“知道了,知道了。”楚淮青还未出口,谢富便知他想说些什么,扶额一叹,“现在我就去议事厅与他们转接青州事宜,随后赶往平州,但你也不能只带一个曹远,我这几个月物色了不少武力值当的人,正好护送你们回京。”
“除此之外还有…..”
“招募兵马,提防公孙骥,与李温结盟,探访邵径。”谢富道,“襄阳王给出的期限是七日内,加上宴会两天,你们回程的六天,十五天足够我应付这些事了。”
平州如今还在整顿之中,光是在短期接手怕就够呛,再加上这些那样的筹备事宜,绝不如谢富所说的这般轻松。
但楚淮青的心跳却渐渐稳了下来,看着谢富的笑脸,所有的感激都化为真切的一句:“多谢。”
“谢什么。”谢富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梢,悠悠一笑,“放心去罢,有我谢某人在,你们的身后,乱不了。”
没有寒暄和告别,刚刚赶到的曹远直接被楚淮青拽上了马车,车夫一声有劲的吆喝,差使马车与护卫队一同朝着京中疾驰而去。
寒梅时节,京城长安。
雪又纷纷扬扬地飘着,天地骤然化为一片无尽的白,年轻的宫人看了一眼天色,神色匆匆,挪着步子在院子里急行,微薄的脚印被新的落雪覆压,逐渐消去了最先的痕迹。
在这样的世界里,伫足赏景的男人反而不及平日里难以发现,单是那如剑刃般深邃锐利的眸眼,便是这皑皑雪景之中,最显眼的景象。
情不自禁放缓了快进的脚步,宫人欺身上前,毕恭毕敬地道:“三皇子殿下,宴会开始的时辰就要到了。”
男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声线缓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大皇兄他们也都来了?”
“这个……奴下没有见到,据说是已经到了。”
若有若无的轻笑声由上至下传来,忍不住抬头的宫人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男人方才显出的气势仿佛都化为了飘渺的烟雾,宫人只看见男人不苟言笑地直视前方,脸皮绷紧,眼中无喜无悲,如同他刚进宫时的样子——那个沉默寡言的三皇子秦策。
宫人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半响之后,男人终于转过了身,向随行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抬头看着宫殿的方向,开口说道:“带路罢。”
未进宫殿,袅袅余音便已传开,响应这纷纷落雪。秦策展眉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高座上的乾宁帝,亦不是满眼阴沉的大皇子或是战战兢兢的七皇子,而是座下方一位随着乐曲闭目击节的华服男人。
只是随意一眼,华服男人却像是早已察觉,半睁了眼,笑看走到殿前的秦策:“三殿下来得倒巧,赶上本王正准备向等不及皇上请示,要不要派人将三殿下给好生‘请’过来。”
秦策淡然回道:“侄儿许久未曾回京,一时情难自已,多看了几眼自己幼时的居处,未想过皇叔与皇兄皇弟们相逢心切,早在宴会开场前便已到来,是侄儿之过。”言罢,又按礼数规规矩矩地朝着座上之人依次行礼,“见过皇上,皇叔,大皇兄。”
乾宁帝涣散的瞳孔缓缓凝聚,面色却仍旧灰暗憔悴,他似是想要摆手,却在扬手之前下意识地看了襄阳王一眼,当接触到对方笑眯眯的视线时,如同猛然惊醒一般,将手给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