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下(48)
傅玄当时向新帝拜了三拜,说出一番话,将新帝说服。他说,像他这样的不臣之人,如果受到重用,将会毁坏国本,假如外敌来犯,就没有人愿意为皇帝卖命了,而且他也再没有任何立场去为臣子之表率,他颁布的政令亦是民不正言不顺,如果新帝真的想为民生做些事,就找一个既有能力又身家清白的人上来吧。
最后,傅玄请新帝屏退左右,对他说,他还有最后一件脏活可以为新帝做。
那件事就是——甩锅。
把元若帝被俘的锅甩给一个合适的人,再用酷烈的手段将这个人当众除去。
很不幸,能够担此罪责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最佳人选,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管内厂缇卫的宋郢。
他对元若帝的事情了如指掌,同时又管理着庞大的监视网,他替元若帝批奏折,从国库调银子给元若帝修宫室,他替元若帝监视百官,在这京州城里任何秘辛、阴私、把柄都攥在他手里。
只要宋郢一日不死,朝堂上下,就一日不得安生。
傅玄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从来不会给人泼脏水,而是让这个人自己跳进脏水里,不,应该说,这个人本来就在脏水里,从他涉足进去的第一天,就洗不干净了。
元若帝被俘一案,调查出一个举国震惊的结果,原来西北军虽然有十万之数,粮草亏空却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计算下来,足足有六百万两亏空,本来应该从国库拨款。
这笔拨款,迟迟没有兑现,国库之中,却留着记录,那么,它去哪儿了呢?
宋郢说不清楚。
接着,又调查出来一件事,这件事也是给宋郢定重罪的直接原因。
后宫伺候皇上的小内侍说,这位权珰曾经劝说过元若帝御驾亲征,因为,那时候,六王爷正因为生擒鬼方王,受到万民敬仰,功高盖主,俨然压了元若帝一头,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元若帝的位置或许会受到威胁。
小内侍说得有鼻子有眼,宋郢也没有否认,至于真相如何,只有太和殿上高悬的明镜知道了。
宋郢被压赴刑场的那一日,阳光正好,百姓挤在刑场周围围观,北门出城的道路倒是冷清,傅玄一身白麻衣,不知给谁戴孝,匆匆离开了京州城。
陈燧在梦里将一切看得清楚,只当是曾经看过的事情,又在梦境里上演了一遍。
他身穿玄色龙袍,坐在冷冰冰的龙椅上,太和殿的龙涎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周遭十分安静,皇城外的声音传不到这里来。
忽然之间,太和殿的门被风吹得摇摆起来,陈燧在疲倦中仿佛感应到什么,迷蒙间抬头,看见门槛前站着一个少年的影子。
他眨了一下眼睛,视线渐渐聚焦。
门槛前的少年一身白衣,清秀柔和的脸庞上带着哀伤的神色,目光忧愁地望向他。
他只觉许久没有被触动过的心,猛地被揪起,他抬起上身,向那少年温声道:“凌霄,过来。”
少年却站着没动,只有衣角发梢被风吹起,外面的天光洒落在他背后,使他看起来像是虚幻的人影一般,随时都会消散。
陈燧有些着急,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踏过铺地的金砖①,走向那少年。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陈燧在这个事儿上习惯性地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至于皇家的面子,那是什么,很重要吗?
“凌霄,这里风大,你……怎么不穿鞋?”陈燧走到门边,方才发现,少年是赤着脚站在冷冰冰的金砖上的,陈燧弯下腰去,想把自己的靴子拖给少年,却看见少年白皙细嫩的脚面上,残留着纵横交错的伤痕,那些伤痕就像暗地里长出的藤蔓,无边无际的蔓延开去,吸吮着年轻饱满的血肉,将它们摧毁殆尽,还沿着裸露在外的脚踝,一路蔓延进入残破衣摆的下端。
“这是怎么回事?”陈燧的脸色骤然变了,他阴沉地攥住少年的脚踝,抬头往上望去,只见垂在身侧的手背上亦是斑斑伤痕,衬着苍白的皮肤,更显得触目惊心。
陈燧心中惊怒交加,站起身来,小心地捧起少年的手,放在掌心里,越看越是恼火,胸口仿佛被大石头牢牢压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是谁做的?”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想吓到了少年。
少年没有说话,他薄嫩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脸上又露出那种哀伤的神色,接着,在他身后,忽然出现两名高大的男子,身穿缇卫所的枣红服,两人的脸庞都笼罩一片黑暗里,明明是大白天,却看不清他们的脸孔,这两人各自伸出手来,将少年强行押住。
“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人宋郢之子,谨遵圣命,收押诏狱,经过严刑拷打,如今将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圣上亲自披红,今日在午门外处斩,却不知为何突然失踪,竟被他逃到了这里。”
“真是胆大妄为!”
两名可疑的缇卫以一种不似人间该有的阴森声音,向陈燧秉明情况,之后将少年拖走。
陈燧跨出门槛,怒斥道:“给朕撒开!谁让你们碰他的!”
他面上暴怒,心中却慌乱难抑,事情何时发展到这地步?他什么时候下的狗屁命令,让人把宋凌霄也收押了?还是在诏狱那种地方!
两名缇卫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陈燧趁此机会,扑将上去,一把抱住少年,将他伤痕斑斑的身子护在怀里,未暇细看,心中已是一阵阵裂痛。
“滚开!”“别碰他!”
陈燧在梦里无能狂怒,着实表演了一番冷酷帝王从登基到人设崩塌的心路历程,他正在情绪激动之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阳光洒落窗棂,穿过床头的雕花屏风,洒落在松软的棉被上。
周遭十分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一缕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仍然萦绕鼻端。
这……不是梦里的太和殿,而是曲池苑的客房。
陈燧紧紧抱着的,不是伤痕累累的少年,而是一脸懵逼的宋凌霄夹心款被子卷。
“咳……”被子卷夹心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快要透不过气了。
陈燧这才将手臂放开,被子卷自动滚到床里侧去,宋凌霄瑟瑟发抖,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陈燧刚才在睡梦里说什么来着——“给朕撒开!”
可怕,虽然他是文盲,但他也知道朕这个自称只有一个人能用。
麻蛋,陈燧这个不省心的兄弟,果然内心深处的渴望是谋反篡位吗?
他什么都没听见!不要杀他灭口!
陈燧盯着宋凌霄在被子里的轮廓看了一会儿,目光发直,似乎还没从噩梦里完全醒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轻“嘶”一声,捂着肋骨,刚才用力过猛,这会儿才觉出痛来。
被子卷散开,里面的夹心爬了出来,双膝跪在被子头上,一脸焦心地望着陈燧,嘴里叨叨着:“睡个觉都不得安生,这下好了,肋骨错位了吧?让我看看,还能不能动?”
幸而宋凌霄的乌鸦嘴并没有成真,陈燧的肋骨没事,只是负压太大,骨裂处又隐隐作痛起来,侧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就可以坐起来了。
陈燧扶着伤处坐着,看见宋凌霄探头探脑的,像是对他梦见了什么十分好奇,但是又不敢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师兄崔东山呀的营养液+20,社会我花爷、“”、翠花的营养液+10,八卦鱼大姐的营养液+5,哞一、饕餮爱吃藕饼、冽慕初、雪茶摘的营养液+1~
第93章 吐血三升的技术难题
当然, 陈燧是不可能告诉宋凌霄他梦见了什么的。
就算告诉他,他也不理解。
这个世界上,只有陈燧会忽然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而且还在现实中一一印证了。
这样想来,还真是有点寂寞呢。
宋凌霄眯起眼睛, 看陈燧在那边一脸落寞,鬼都能猜到他梦见自己谋反篡位, 然后醒来之后发现只是个梦, 锅里的黄粱还没煮熟, 梦和现实的反差就是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