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下(6)
不过,这里确实是薛家,还是交给薛璞来办好一些。
“薛大哥,”袁成章直爽地说道,“你当裁判官,我是服气的,不过,你没有经历整件事,论具体事由,你不见得比我清楚,所以,还是让我来跟大家说一说,今天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薛璞一点头:“理应如此。”
袁成章目光扫过众人,在宋凌霄和乔祖谟脸上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将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说道:“今天这件案子,事主本来不想再追究了,是我多事,一定要把那个贼揪出来,所以才有了这许多争端,给大家带来不便,我先道个歉。但是,我们袁家的家教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是贼,就决不能留在身边!”
袁成章的语气犀利起来,目光紧紧盯着穿着深蓝色长衫,腰间系着一片黑色斗篷的嫌疑人——贺琳琅。
贺琳琅一直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此时更是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不敢回视袁成章。
在众人眼中看来,这就是做贼心虚了。
宋凌霄却在一边看得皱眉,他的目光落在贺琳琅腰间的黑色斗篷上——斗篷一般都是披在肩上的,为什么要围在腰间?
难道……?
宋凌霄心中浮现起宋伯告诉他的一句话,厌厌说,贺琳琅确实身体不舒服,不可能起来去偷东西。
宋·福尔摩斯·凌霄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怪不得厌厌也不澄清,也不放弃,就那么硬挺着,像个犟驴似的护着一个她不熟的小姑娘。
……嘶,但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紫竹笔会出现在贺琳琅的书篓里?
难道,小偷另有其人?
宋凌霄将在场的人看了一遍,他发现,这里头,好像少了一个关键人物。
就是失主——紫竹笔的主人,薛琬。
薛琬为什么不在?就算她不想追究,也未免太心大了吧,一点都不参与到追讨小偷的事件中,她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偷了她的笔吗?
不对,小偷在其他人包括薛琬眼中,应该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贺琳琅。
薛琬知道了是贺琳琅做的,她不想参与到给贺琳琅定罪的过程中,因此抽身而出,这其实是一种很高明的做法,谁都不得罪,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摘了出去,将来大家说起这件事,只会夸赞薛琬大气。
反倒是为了薛琬出头的袁成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把小偷捉出来扭送官府,这副耿直的性子令人敬佩,但也容易被人当枪使。
至于柔柔弱弱的乔碧玉和摇摇欲坠的贺琳琅……她们两个的气质倒是有些相似,都是小女儿态的弱势型,只是她们两人的处境截然不同,乔碧玉有她爹乔祖谟护着,贺琳琅却只有一个不识好歹的刺头厌厌愿意站在她一边,贺琳琅的父亲贺情看起来比他的女儿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是怎么挤进这个权贵亲属圈的。
那么,真正偷紫竹笔的人会是谁呢?
在袁成章讲述紫竹笔失窃案的过程中,宋凌霄低声跟宋伯吩咐了几句,宋伯稍稍有些诧异,但立刻抽身去办。
袁成章语气稍稍一滞,黛眉皱起,明艳的眉眼打量着宋凌霄,话语便打了个磕绊,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待袁成章讲完,薛璞说道:“大家觉得这桩案子还有什么疑点么?”
众人议论纷纷,但只是议论,并没有人提出质疑,因为案件过程实在太清楚了,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唯一值得讨论的,就是要不要押送贺琳琅去衙门。
照理来说,偷窃财物,肯定是触犯了大兆律的,但是贺琳琅毕竟是闺阁中的少女,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偷窃财务而被扭送衙门,一辈子都没法抬头见人了。
而且,留下了这样的案底,将来想嫁个好人家,恐怕也是不成了。
在大兆人心目中,闺阁女子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个好人家,没了这条路,无异于毁掉人生,这样的惩罚,对于贺琳琅来说,是否过于严苛?
而袁成章的态度是,既然她敢动手偷东西,就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何况那紫竹笔不是普通的毛笔,是湖州的至宝,御前进献之物,薛家受到皇帝赏赐,才得到两管紫竹笔,一支给了薛璞,一支给了薛琬,显然,薛从治是打算将紫竹笔当成传家宝的。
不是普通的毛笔被盗,而是传家宝被盗,还是在吏部尚书家里,这案件性质一下子就严重了。
袁成章说得也有道理,薛璞无法反驳,他的目光投向宋凌霄,他总觉得宋凌霄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了——宋凌霄不是一向能言善辩么?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送到京州府衙门大堂去?
宋凌霄确实有话要说,不过,他要说的话却要令薛璞失望了。
“偷东西确实应该受罚,这我没有异议。”宋凌霄说道。
众人纷纷看向宋凌霄,这位家长,竟然说出了这么深明大义的一句话,实在是令人诧异。
“打人也应该受罚!”乔祖谟打蛇随棍上,紧盯着宋凌霄,“走,上公堂去!那死丫头也一起去!”
厌厌这回速度比宋凌霄快一步,她一脚踩在靠过来威胁宋凌霄的乔祖谟脚上,狠狠地跺了两下,在乔祖谟痛得要打她的时候,她轻巧地躲闪开,飞快跑到宋凌霄身后,两手拽着他腰后衣服,探头出去,冲气急败坏的乔祖谟做了个丑脸,用口型说:
“死胖子,来打我呀!”
乔祖谟差点给气得梗过去,宋凌霄眼看着他要发疯,立刻叫道:“薛璞!”
薛·工具人·璞不得不出来拉架,一边苦哈哈地劝着:“算了算了,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坑死他了,宋凌霄家里除了小弥以外,其他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乔祖谟仍然没有战胜薛璞的肌肉,在肉搏战中败了下来,再次气喘吁吁地被薛璞夹在腋下,他仿佛丧失了斗志的破布娃娃。
“我话还没说完,”宋凌霄扫了一眼乔祖谟,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踱步走到人群中央,向袁成章点了点头,袁成章仍然怀着敌意,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家长”,宋凌霄友好地笑了笑,毕竟,有正义感还愿意替人出头的人实在太稀缺了,宋凌霄向来对这种人抱有好感,“偷东西确实应该受罚,但是,前提是,她真的偷东西了吗?”
“或者说,我们抓住了真正的小偷吗?”
众人不由得哗然,人赃俱获,那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还有什么分辨的余地吗?
此时,工部主事贺情,也就是那名孱弱男子,不仅没有感激宋凌霄,反而还试图阻拦宋凌霄接着说下去,他懦弱地央求道:“宋公子,求你别再说了,我们家琳琅是一时昏了头,才会不小心拿了薛小姐的紫竹笔,我们家琳琅没有否认的意思啊,求求诸位了,这件事就从轻发落吧,我们没有异议。”
贺琳琅一直垂着头,连嘴唇都变白了,她的手臂被她爹紧紧掐着,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惨白没有血色。
宋凌霄上下打量了一眼贺情,看见贺情前襟方才被乔祖谟抓了一把的地方,扣子崩开两颗,露出打着补丁的里衬。
算了算了,原谅他的磨叽了。
“你在怀疑我冤枉好人?”袁成章的火气噌地上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凌霄,“别以为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可以浑水摸鱼,铁证摆在眼前,紫竹笔就是从贺琳琅的书篓里滚出来的!不是她偷的,还会是谁!”
“如果我是小偷,我偷了这么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宝物,我不揣在安全的地方,还放在书篓表面上,一碰就能滚出来的位置,我是怕自己不会被抓吗?”宋凌霄问道。
袁成章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脸上不由得显出些许羞恼之色:“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藏在她以为安全的地方?书篓里还不够安全吗?如果不是书篓正好被打翻了,紫竹笔也不可能会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