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爷爷,我兄长……他们……”
楚歇紧紧地拽住许纯牧:“你别回去,我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但是许纯牧,你不能死!”
他好似才找回些知觉,勉力将眼底的湿润压下,安抚似的握住楚歇的手:“你先……先往西南走,我……我回上京城处理好兄长和爷爷的事情,就去寻……”
“许纯牧!”
楚歇极其败坏地抽出手,“你去上京城又能如何,你能说什么,说你许家没有造反?说那江景谙不是许邑杀的,是我杀的?还是要去质问江晏迟是不是弑父登基,告诉全天下他这皇位来路不正……许纯牧,你回皇城根本于事无补!你救不了他们,是许邑自己要造反的,这个结果也是他咎由自取,本来就是他该死!”
许纯牧神色倏然一变。
“难道要我看着他们死吗!他们是我的家人啊,你要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去死吗!”
楚歇背脊一僵,倏然将手松开。
这是许纯牧第一次对他发这样大的火。
“楚歇,你怎么能将话说得那样轻巧……你救过谁吗,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过别人吗。”
“所有人都死了也无妨,只要自己活着就可以,是吗。”
楚歇的手缓缓发起了抖。
不,不是。
“楚歇,就像我千方百计救你一样。我爷爷,我兄长,他们是我的亲人,救不了我也得去救!你不明白没有关系,但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他们是该死的!”
“我爷爷对我很好,对于我而言,他不是该死的。”
楚歇缓缓低下头。
一定要保护的人,我也有。许纯牧,如果你死在上京城,我的妹妹就活不了了。
我现在,也是在保护我唯一的家人。
楚歇只有片刻的情绪波动,很快又镇定下来。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握住许纯牧的手:“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求你,跟我一起去隐居,我们这辈子再也和上京城没有关系,好不好。”
不过几日光景,现在恳求隐居的人竟然成了楚歇,正是风水轮流转。
许纯牧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尔后默默然许久。
“对不起。”
“……”
被拒绝了。
许纯牧怎么是这么轴的一个人。楚歇顿时又心火丛生。
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都要去做是吗!
“好,我拦不住你。既然要回,我们就一起回上京城。”
楚歇破罐子破摔一样说。
“阿歇,你不用——”
“什么不用!”
楚歇此刻火冒三丈,许纯牧随便一句话都能勾起滔天的怒气,“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反正我他妈的就不会能让你死!许纯牧,不管这次回去能不能救得了你的家人,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不能死,你绝不能死!你给我惜命一点,别什么事越不要命越往上赶!”
许纯牧被这一番炮轰似的话镇住了,竟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你听到没有,我们回去试一试,小皇帝听得进谏言,就能保一个是一个,听不进去,那就是命。人活着嘛,尽人事听天意。许纯牧,反正你不能死,就是我死了,你也不能丢了命!”
楚歇气急了,一脚把旁边的枯枝杂草踢远。
身后的许纯牧却敛起悲伤,眼神愈发温柔了。
“嗯,阿歇。我答应你,我不会死。我也相信陛下不是一个昏聩绝情的君王。我想好了,我会请命以三十万兵马推北匈于西境之外,将功折罪。只求他能饶过我们许家几条性命,哪怕削权夺职也好……”
提到江晏迟。
楚歇心又浮现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如果这次再回上京城,他要怎么面对那个狗崽子。
难不成真的要跟他成亲。
***
上京城。
昭狱。
许邑被押解进京,刚被推进昭狱里就看到新帝已在里久候。看到一身玄墨金云图腾锦袍加身的江晏迟,许邑好似回到许多年前,站在城墙月色里看着年轻气盛的宣和帝。
“陛下。”
许邑屈膝,拖着手腕上的铁链叠手作揖,规矩地行了个大礼。
“许侯爷。”江晏迟眼底没有半分笑意,“许家数十年荣华,起于你手,毁于你手。如今落为阶下囚,是否感慨万分。”
“万般,皆是命吧。”许邑长吁,“是天意要我败。”
“不是天意,是我——”新帝鞋履往前,正抵在他跪住的膝盖前,“要你败。”
“殿下什么时候让周闻架空的长陵……禁军职权是皇城内最后一道屏障,而你竟将其用于弑君,这难道不可笑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腥气,许邑自知性命难保,“江晏迟,你心中戾气过盛,自幼又没受过什么教养。你这样的人当皇帝,天下定会遭殃……”
“你绝不可能成为一位明君。”
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抵在许邑心口。
江晏迟扯着嘴角微笑,“遭殃不遭殃,许侯爷都看不到了。”
“楚歇在哪里。”
刀锋刺进些许,划破囚服,渗出点点鲜血。
“你杀了他吗。”那语气很静默,带着些几不可闻的颤抖。
“事到如今,陛下就只有这个要问臣吗。陛下为何不问臣为何谋反,为何不问臣当年——”
刀剑没入。偏移半分没有刺入心口,而是划开腰侧的皮肉。
许邑忍惯了战场上的刀枪剑戟留下的伤,此刻竟还直着腰,只闷哼一声捂住腰侧的伤口。
“我问的是,楚歇在哪里。”江晏迟垂下袖子,反手再将手中短匕握紧。
匕首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血来,融进发黑的石缝里。
壁火摇曳,牢狱内忽明忽暗。
许邑抬起头,看到江晏迟阴鸷而细碎的眸光。
刀刃这一次,抵在他的脖子上,只稍稍用力就能彻底割断他的喉咙。
“他是把持朝政的奸佞。”许邑豁出去一般,“陛下如今登基不久,便急着满天下地找这么位满腹阴诡的贼人,来日若他当真回来,我大魏岂不——”
“他在哪里。”刀锋割破些许皮肉,“留着你的命,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旁的,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那陛下直接杀了臣吧,何必还要听这一句。”
江晏迟一脚踢上许邑的胸口,踩着他的腰侧的伤口一字一句:“未死,杀你一人。死了,诛其满门。”
“楚歇,到底活没活着。”
第54章 晋江首发
马车一路向南,许纯牧心中始终不安。他本不欲将楚歇再拉入那个深潭,奈何……
将怀中熟睡的人抱紧了。
楚歇虽然有时候很凶,看上去也是一副绝心寡情的模样。可是他却毅然陪自己回上京。
‘不论如何,你就是不能死!’
细长的手指为他将一缕鬓发别在尔后,算着时间,许纯牧拿起一筐白帛和早就研磨好的药粉,附耳轻喊,“阿歇,阿歇。”
楚歇几日奔波,如今累极了,只用鼻音哼唧了一声。
“我得给你换个药,再寸半日就到上京城了。我把马车停一下,换了药你再睡。”
楚歇一动不动,“好的差不多了,不换了。直接睡到上京城吧。”
进了城可就没有这种长觉可睡了。
许纯牧摇摇头,知道楚歇犯困的时候就跟个小孩一样,只能自己解开他的腰带自行给他拆下,再将药粉洒在背上,重新给他缠上新的白帛,一边翻弄着一边说,“你说我吃力不讨好,你跟我一起回上京城,岂非更不讨好。”
楚歇咕哝了一声,“我自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许纯牧问。
“去赵家。”
许纯牧大惊,手势重了些,楚歇‘嘶’了一声,“你放心,我去找赵煊,不是找赵煜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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