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老太太给弄糊涂了,这到底是生还是不生,也没个具体章程啊,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一天到晚做什么都没劲儿。
转头还对刘二婶说呢:“上外面打听打听去,谁不说老五孝顺,说我有福气,家里眼看不行了,苦日子一天没过上,转眼老五又将家业给支撑起来了。
对我这岳母好的跟自己亲娘似的,大把钱财全都放心交给我这老婆子管理。
事实上呢?我是吃喝不愁了,但看不见前路啊!心没一天放在实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这女婿现在瞧着哪里都好,但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
要是哪天闭上眼醒不来,都没脸见我家老头子,到了那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他交代!”
刘二婶心说: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你这性子,就得用这根胡萝卜吊着你,让你老老实实的奔着给你画好的线走,否则由着你,后果不堪设想!
东家做的再对没有了!
“对不对的,从头查一遍不就清楚了?”时砚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许父许母的奇思妙想,不管他们有多少算计,只要他不愿意,便不可能成功。手握苗老爷留下的账本,时砚打算将之前的账目从头理一遍。
原因很简单,之前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今日给时砚送信,说是在城门口见到了姚石。
这姚石,便是之前卷款跑路的掌柜之一,主要负责管理米粉店生意,深得苗凤花信任。
时砚没想到他还敢回来,不过不管他回来是何目的,时砚都没打算放过此人。
随手一翻,便发现账面上的问题太多,作假十分不经心,一眼便能看出症结所在,做账之人没少在里面中饱私囊。
虽然牵涉的金额不大,但没人能在时砚不愿意的时候占他便宜,谁都不行!
可巧了,时砚还没去找他呢,结果人家主动找上门来了,大摇大摆,手持折扇,迈着夸张的八字步,缓步踱进了时砚的米粉店。
进店后左右打量,时而摇头,时而皱眉,时而撇嘴,时而叹气,一副瞧不上眼又不得不瞧的样子,不知情人见了,还以为他家大闺女跟米粉店老伙计好上了,以至于他有苦难言呢!
装模作样好半天,见没人搭理,自讨了个没趣后,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干咳一声不知道吸引了谁的注意力后,背着手开口道:“掌柜的可在?”
店内诸人该干嘛干嘛,没人搭理。
便不自在的重复道:“掌柜的可在?”
米粉上桌,客人再也没了旁的心思,埋头苦吃,心无杂鹜,谁还有空搭理他呀?
这人只得提高声音道:“掌柜的可在?在下姚石,此次前来……”
话没说完,从正前方飞过一物,啪一声砸在他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随后吧嗒一声落地,在这人没反应过来前,便听前方桌上的客人语气不耐道:
“没事儿不知道自个儿走两步吗?站在那里挡着小爷我晒太阳了!”
能这般说话的,正是县令家的刘公子,最近迷上了边晒太阳边嗦粉,时日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将能晒到太阳的最好位置留给他。
姚石心下不悦,但该有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动手之人虽然吃的一嘴油,甚至衣服前襟上都沾染上了污渍,十分不雅观。
但他脚上穿的鞋子在日光照耀下有金色丝线勾勒的暗纹,衣服更是如水波荡漾,平缓耀眼,腰间压衣摆的玉坠拇指大小,却是少有的羊脂白玉。
这一套行头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不是普通人能穿戴起的。
于是调整面部表情,带上微笑,挪了两步,拱手行礼,向人道歉后,试图攀谈两句,今日能和此人拉上关系,比找时砚麻烦更有价值。
结果话一出口,嗦米粉的人晒着暖洋洋的日头,沉浸在幸福的味道中,压根儿就没空搭理他。
姚石尴尬中带着几丝羞恼,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店里只有他一人站着巴巴说话,其余人埋首饭碗,是真没有和人交谈的兴趣。
姚石心说:嗦个米粉就跟中邪了似的,连魂儿都飞了,简直邪乎!看来这家米粉店能挣钱的事儿是真的!
苗家留下的方子具体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味道确实可以,但绝对不到这种程度!里面没有猫腻,没有叫人吃了上瘾戒不掉的脏东西就怪了!
这是饮食行业的大忌!为人所不耻!
这般想着,姚石自觉拿住了时砚的把柄,自信一笑,见没有空位置给他坐也不嫌弃,靠着门框站定,对着安静给人上米粉的刘二伯道:“叫你家掌柜出来,你只需告诉他我乃姚石,今日特意上门来清账。”
一说姓名,在座的便都知道这是谁了,就连街上混日子的地痞流氓都知道苗家的三个掌柜卷款跑路的事,可见当时这三人做的有多光明正大,不将苗家放在眼里。
不过也是,当时的苗家全靠躺在病床上的苗凤花撑着,而苗凤花在做生意上又不是个非常精明的,被手底下的人联手欺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况且,关于姚石带人卷款跑路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但苗家就是拿不出证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不出的憋屈。
双方都明白这一点,因此面对时砚时,姚石说的话也十分硬气:“我知道你在汤料里添了什么东西,若是不想成为过街老鼠的话,乖乖将当初欠供应商的钱儿还了,这码事便算是过去了,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像是担心时砚不明白似的,颇显得意的补充了一句:“你大概不清楚吧,苗家自从你夫人苗凤花当家后,八成货物的供应商便成了姚淼。
而姚淼此人,正是在下堂弟,今儿在下便是替堂弟辛苦跑这一趟,希望许老板能行个方便!”
时砚都懒得说苗凤花办的这事,何止供应商是姚石的堂弟,杂货铺掌柜和姚石是表兄弟,香烛铺子掌柜和杂货铺掌柜是同村。
自从在姚石的引荐下,依次换上这两掌柜,香烛铺子的手艺人便被赶走了,替换上的正是姚石堂弟供应的香烛,供应了香烛后,又因为价格低廉,顺理成章的成了杂货铺的供应商。
一环套一环,精彩绝伦。
东家苗凤花反倒是像个工具人,铺子收益每况愈下,也只以为是她生病期间,无暇照料生意所致,对几个掌柜的抱着十分的信任。
且依照时砚的猜测,苗凤花根本就不知道这四人之间的关系。
时砚十分受教的点头:“你能将你堂弟姚淼,你表弟文光,还有你表弟的同村袁博轩一起拉进来分苗家的这杯羹,是你的本事,凤花在你手里栽了,是她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可你说的还供应商欠款一事,许某人不是很明白。
若是许某没记错的话,当日姚淼带人上门收债,岳母将压箱底的首饰全部折价交给了姚淼,这一点当时有人证,有字据,做不得假吧?”
时砚站在姚石旁边,斜睨一眼,似笑非笑道:“适可而止吧!”
姚石不以为意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收据撂在时砚眼前,语带得意:“我承认,白纸黑字的东西我当然承认,你瞧瞧这字据,是不是你家娘子凤花的手笔?
当初欠供应商的银钱乃是八百五十三两,零头给你抹了,算是八百五十两。而你家老太太压箱底的首饰折价二百两卖于我堂弟姚淼。
还欠着六百五十两银子,因着你家出现变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便宽限了半年。”
说着回头打量店里的客人,笑眯眯道:“早就听闻许老板你日进斗金,想来不稀罕咱们这点小钱儿的吧?”
前几日才理完账,苗家生意在苗凤花手里大幅度缩水,一季度能欠供应商三百两银子顶天了,而老太太那些首饰,大部分是陪嫁,少部分是苗老爷后来添置的,认真算起来,也在小一千两上。
就这,还不知足,试图从时砚这里再敲最后一笔竹杠。
贪得无厌!
时砚面上不恼,笑眯眯的吩咐刘二伯:“先将我今儿早上准备的桌子搬出来,就放在门边儿上!
再将我亲自炒的茶叶端出来给在座的诸位满上。
最后,将我让你特意带出来的匣子拿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一笔一笔将账目算清楚!我要请在座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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