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后悔,裴洺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如果找到裴溟的话,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可他忽然又担心起来,如果自己没做对该怎么办。
这个忧虑很快摆在了眼前,因为他发现了破昏剑的靠近,就在不远处。
他给破昏剑下的命令是保护裴溟,没有召唤不会回来,现在逐渐接近,说明裴溟也过来了。
江与眠心下纠结,不知道自己插手这些事到底对不对,愁得眉头都皱了皱。
站在他面前的裴洺眨了眨眼睛,随后抬手,轻轻在他眉头拂过。
一阵很轻很浅的风从自己额头抚过,江与眠被唤醒神,一眼就懂了裴洺的意思。
好乖,和裴溟一样。
他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的裴溟,虽然不爱笑不爱说话,但又乖又听话。
眼前的裴洺虽然和自己徒弟小时候长得一样,但从对方的动作神态里他还是发现了不同,裴洺的眼神表情,还有动作好像更多一些,似乎要比裴溟更活泼。
破昏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江与眠在心底轻叹一声,罢了,等见到徒弟之后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多事了。
他看向密室门的同时,裴洺也看了过去。
石门缓缓打开,长大成人的裴溟早已褪去幼时模样,他看到了床边坐着的江与眠,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师尊脸色有点白。
可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他长大了,洺儿还是八岁的模样。
裴溟忽然有些想笑,如果放在小时候,他一定会背着其他人嘲笑裴洺不长个子,被气到脸颊都鼓起来的裴洺就会去找爹娘假哭,换来他被责骂,又或者是被娘揪耳朵,让他不要欺负弟弟。
思绪纷乱复杂,让他一时僵在了原地。
密室里吹起一阵阴森森冷风,裴洺再出现就到了他面前,抬头望着他。
时隔多年未见,裴溟眼中忽然泛出泪光。
他几乎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前世是他太过谨慎微小,不敢出现在东洲,却害得裴洺连棺木带魂魄被沉入黑水潭底。
裴洺怕黑,也不知在不见天日的黑水潭底待了多久才彻底消散。
如今看到裴洺清澈懵懂的眼睛,一如八岁时的模样,他就知道无论多少年过去,洺儿都不会长大了。
裴洺看着他,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口型。
裴溟自知不是好人,也几乎从未做过善事,他面冷心更冷,任谁求饶痛苦都不会有半分动容,此时看着裴洺无声喊他“哥”,眼中却有水滴滑落。
裴洺年纪小,但最喜装作老成,长到七岁后就固执地只喊他哥,而非哥哥,认为这样就是长大了。
江与眠看着密室门口的一大一小,又见徒弟掉了眼泪,就算只有一滴,但他神色还是变得怔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裴溟哭。
从磐石岭古林里爬出来的小可怜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那个场景他记得很清很清,从未忘记过,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裴溟还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
第28章 “不要说他”
见裴溟左肩染血, 这会儿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忐忑不安,江与眠哪能不知道他在有意隐瞒一些事情,到嘴边的询问就这么咽了下去。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找到出口要紧。”他起身说道,顺便将小床上的裴洺连同法衣抱了起来。
裴溟知道,江与眠也看到了裴洺。
弟弟和自己长得一样,但江与眠什么都没问,甚至裴洺身上还有师尊的气息。
他忽然皱起眉头, 不知道密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江与眠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
“师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身上有你的气息?”
说话时他看了眼裴洺, 结果裴洺回避了他的视线,这种表情一般都是干了坏事才有。
江与眠不好隐瞒,也需要将裴洺的一些情况告诉他,于是开口:“我并无大碍, 歇息一下就好,至于这件事,倒也不怪他。”
裴溟知道江与眠可能猜出了什么, 两人甚至可以说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此时又见他给裴洺开脱, 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师尊什么都不问,却始终都在维护他, 甚至对裴洺也是如此。
“鬼魂和修士不同,他年纪小,无论鬼气还是阴气都弱,需借助外力来维持魂魄,不要说他。”江与眠边说边往门口走。
他不是没发现裴溟和裴洺对视的那一眼, 裴洺的逃避也看到了,很像大孩子试图责备犯了错的小孩子,他下意识就劝了一句。
听完后,裴溟还没说什么,裴洺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倏忽到了江与眠身后,只探出个脑袋观察兄长的神情。
这一幕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让裴溟一下子没了责备的话语,他跟在江与眠后面走出密室。
其他事情可以当做没看见,但自己徒弟受伤了,连法衣都染了血,可见伤他的人修为不低,江与眠不可能完全不过问。
“碰到谁了?”他问道,说话的时候自己也在想,崔道迟这四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趁他不在就朝裴溟下杀手。
其他三人已死,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就一个崔道迟还在地宫里,裴溟稍一思索就告状道:“师尊,是郑淮南。”
他虽然有点想借江与眠之手除掉崔道迟,可临到了嘴边又转个弯,换了名字,就算江与眠去找郑淮南算账,找不到人自会作罢。
郑淮南一个金丹修士,却向后辈下杀手。
“嗯。”江与眠眉眼微冷,说道:“此事我自会去找他理论,回去了你放宽心养伤就好。”
“多谢师尊。”裴溟在他面前一向都如此乖巧恭敬,倒是让飘在江与眠身边的裴洺回头看了眼。
一起长大,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兄长的真实面目,除了爹娘以外,还是第一次见裴溟如此乖巧听话,眼神不免有些不可置信,甚至睁大了眼睛。
通道里并不算宽敞,堪堪只能两人并肩,裴溟走在江与眠身后,此时见裴洺回头,眼神又是那样,倒是比刚才恢复了点活泼。
他眉眼透出几分笑意,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对裴洺做了个“嘘”的口型。
虽然有点想用这个来做要挟裴溟的把柄,但在看到对方带了威胁的眼神后,裴洺还是歇了心思,紧紧跟在江与眠旁边。
他毕竟年纪小,在不过八岁的记忆里又经常被裴溟逗弄欺负,甚至也挨过揍,自然对兄长“威严”有所惧怕。
后面的裴溟见弟弟消停了,这才收敛了恐吓的眼神,只是末了又敛眸暗暗露出个笑,刚才的威胁不过是吓吓裴洺而已。
这处通道依旧是之前的路,如果一直往前,就又回到外面,江与眠走得很慢,试图在这里寻找其他能出去的路。
“师尊,我来时走的是这里。”裴溟装作是自己不经意间发现的暗道,抬手在石壁上拍了一掌,当即就有一扇暗门开启。
“这条路没有危险,或许出路可以从这边找。”他说着,就和江与眠对上视线。
他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看出江与眠的心知肚明,知道他对这里很熟悉。
但两人都没有选择戳穿。
裴溟以为,或许他和江与眠之间会因为隐瞒而生出嫌隙,然而江与眠只是点点头,说:“好,那就走这里。”
语气神态里没有任何互相为对方掩饰秘密的窘迫或是不自在,只有平静,和绝对的信赖。
心里的大石在这样的信赖中又落下,裴溟突然有些好奇,江与眠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以己度人,他要是知道江与眠瞒了他很多事情后,就算不想方设法弄清,肯定也会试探着询问一两句,但江与眠没有。
看江与眠踏入暗门之中,他开口:“师尊。”
抱着裴洺的江与眠转头,等待他往下说。
裴溟一顿,不知该怎么问,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师尊,通道里太黑,又盘错复杂,极易迷失了方位,但是往有光的地方走就不会有错。”
他话音刚落,暗门一转,顷刻间就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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