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景看到这篇报道,立刻就明白了这想必是那日聚会上某人的手笔。他那日的“大放厥词”,让某人觉得刺眼了。
可是这个某人,偏偏没有正大光明和乐景吵架的勇气,反而披了个马甲,藏头露尾在报纸上阴阳怪气,如此行径反而让乐景越发看轻了他。
他本不把几声犬吠放在心里,然而萧长乐却气炸了。
“他都没有看过我们的电影,只凭一个名字就能恶意解读出这么多东西!”他瞪圆了眼睛,芙蓉面上杀气腾腾,摁着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可以想见如果笔者在这里,肯定要被他痛揍一顿。
萧长乐长的娇媚,若别人要以为他娇柔怯弱就可以肆意欺压他,那就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徽戏本就以武戏著称,萧长乐三岁开始练功,如今已经有十三年,练就了不俗的拳脚功夫,对付那些只会在报纸上唧唧歪歪的酸腐文人就如刀切豆腐。
“我们的电影一定会票房大卖,让他们哑口无言。”萧长乐希冀的看向乐景,目光滚烫明亮,“你说对不对?”
乐景想说我无法跟你保证票房一定会大卖,他想说他们题材小众,又正好撞上美国大片,很可能票房不会太理想。
但是他终究咽下去了这些话,对眼神明亮笑容充满希望的少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当然,我对我们的电影有信心。”
他是导演,他就是剧组的顶梁柱。
他是导演,他和剧组的所有人都已经竭尽全力献出了最完美的作品,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最后票房惨淡,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没什么可值得后悔的。
不同于比较悲观的乐景,一直亲眼目睹拍戏全过程的直播间观众倒是对电影充满信心。
【李华同学不配上大学:除非观众都是瞎子!要不然《贵妃醉车》一定会大卖!让美国电影见鬼去吧!
风吹过的街道:我真是服了那些人,自己跪久了就让主播和他们一起下跪,主播不跪他们反而怀恨在心,在报纸上搞一些膈应人的小动作,真恶心。
万水千山只等闲:唉,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习惯了挺胸抬头做骄傲的中国人,要不是看了直播,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的华夏如此卑弱,此时最顶尖的学术精英团体们竟然以崇洋媚外为荣。
我以我血荐轩辕:主播冲鸭!努力振兴国产电影,啪啪打脸!】
乐景苦笑一声。他们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此时,他的肩膀已经寄托了很多沉甸甸的期待,他忘不了戏班子里那些老戏骨殷切哀求的目光,也忘不了大街上汗流浃背瘦骨嶙峋的骆驼祥子们。
最初他只是想把这些被漠视太久的画面记录下来,却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电影被赋予了太多太多的意义。
……
《贵妃醉车》在电影院上映的那一天,正好是环球的新作登录各大电影院备受好评的时刻。
白松芳走进电影院,在售票员惊讶的眼神里,买了一张《贵妃醉车》的票。
他没有买包厢,买的是普通的二等座。电影院里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和隔壁爆满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坐在电影院里,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报纸上《贵妃醉车》这个名字的非议。有人说这个名字不伦不类,是导演的投机取巧之作,他虽然不信,但是此时看到电影院人丁零落的画面,还是有几分难过。
唉,西洋电影大行其道,绝非华夏之福啊。
在他的屏息等待中,《贵妃醉车》正式开始放映。
画面先是一暗,进而很快亮起来,露出一张满头大汗表情狰狞的男人脸,男人在不停的喘着粗气。
镜头很快拉远,露出男人的全身,白松芳也终于知道了男人的身份——一名现在正在拉车的黄包车夫。
接下来,电影通过一系列飞快闪现的画面向观众展示了男主角刘大年作为黄包车夫的人生。
他和两个朋友合伙租了车行一辆黄包车,三个人轮流拉车,每个月赚的的酬劳在分给车行后本就微薄,却还要时不时被警察敲诈勒索,导致他的生活一直很艰难。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千方百计从牙缝里省钱攒钱,因为他一直有个梦想——买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
白松芳暗暗点头,叹服谢听澜简言意骇叙事功力。刚刚电影说了这么多事,告诉了读者这么多信息,却不过才过去了五分钟。在五分钟时间里不仅全面描述了男主角刘大年的身份背景,还刻画出他勤劳朴实上进的性格,属实难得。而谢听澜能做到这些,和他出神入化的镜头切换手法是分不开的。
他这几分钟的电影拍摄,没有现在惯用的一镜到底,所有的画面都是飞快闪现且跳跃的。却并不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反而可以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许多信息量。
这种新鲜的镜头切换手法白松芳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被刺激的头皮发麻,心潮澎湃,就像老饕发现了绝世美味。他现在甚至想冲出电影院,跑到谢听澜家,好好和他讨论这种史无前例的镜头切换技术。
那些人真是有眼无珠!就冲着开头这五分钟的镜头切换,已经值了票价了!
白松芳不知道,这种让他惊叹不已的拍摄技巧在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字——蒙太奇。后世优秀的导演无一不精通这种高速快捷的镜头叙事技巧。此时,蒙太奇理论不过刚刚在西方诞生,还未传到华夏。而西方人还尚没有把蒙太奇总结成后世那样完整的体系,此时还不成熟的蒙太奇技术作为先锋电影艺术并没有被主流接受。
如今乐景使出了被后世数以万计电影千锤百炼打磨出来的圆融蒙太奇技巧,就是降维打击,立刻就震住了白松芳,让他目眩神迷,浮想联翩。
直到又一张娇媚的桃花面映入了光屏,白松芳才从之前登峰造极的镜头切换技术中醒过神来,重新把注意力投入电影。
他刚刚不小心跑神了,似乎错过了一些剧情。这个美人是谁?
白松芳这下再也不敢有任何杂念,全身心的投入进电影剧情里。
他也很快就知道了美人的身份。
美人名叫花醉楼,这自然是他的艺名,他是一个戏班子里的学徒。这个戏班子唱的不是如今时兴的京剧昆曲,而是徽戏。
白松芳也算半个戏迷,徽戏他年轻的时候也听过几回,他平时听的最多的还是京剧。
此时听到配音演员咿咿呀呀的徽音,他一时间还真有了几分怀念。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徽戏了。如今徽戏式微,京城里唱徽戏的戏班子越来越少了。他年轻那会儿,徽戏比现在风光多了,当时天桥底下,好多个戏班子唱徽戏,徽戏的武生手上活儿是真好,打的精彩,他那时候真是看花了眼。
带着对自己年轻岁月的追忆和怀念之情,白松芳有些怅惘的继续看着电影。
花醉楼是刘大年的常客,一来二去,两人都熟了起来。有一次,花醉楼坐在黄包车上问刘大年:“你平时看戏吗?”
刘大年跑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回答:“我哪儿有那个闲钱去看戏啊!”
“既然这样,也不让你白拉我,我就在这儿给你唱一折我最拿手的贵妃醉酒吧。”
花醉楼唱的是贵妃摆驾赴约时的那一折,彼时贵妃意气风发,想起约好见面的唐玄宗就满心情意和喜悦,她畅想他们会在百花亭如何恩爱缠绵,所以此时花醉楼用腔调绵软的徽音唱起来更是缠绵悱恻,情意动人。
刘大年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在拉车,慢慢停了下来,转过身痴痴听着花醉楼唱戏。
花醉楼唱得兴起,直接从黄包车上跳了下来,也不管街上的人来人往,专注的给自己唯一的听众唱戏。
花醉楼唱完后,刘大年拼命鼓掌,激动的说:“你唱的太好听了!”
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他懂什么是好听,懂什么是美。
从那以后,刘大年就免费拉花醉楼,花醉楼在黄包车上给他唱贵妃醉酒作为车费。
一名备受欺凌和白眼的黄包车夫,和一名在戏班子里郁郁不得志的小学徒,两个人在尘世间偶遇后竟然培养出来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