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门外很快就有人来了。
“多年不见,公女与顺始公安好?”顾平林拱手。
“顾掌门这是问候,还是笑话?”
“哦?”
“亏我自诩聪明,竟三番两次看错人,”多年不见,明公女容貌依旧,却再无昔日的光彩,眉眼间添了许多疲惫之色,她迅速走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郭逢旧部被屠杀殆尽,我与祖父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顾平林道:“你们当年逼迫于他,就该想到今日。”
“你以为只是我们?”明公女冷冷地道,“平沧公如今也管不了事,岛主对谁都不手软,蓬莱已成季氏天下。”
顾平林道:“对谁都不手软,又如何成季氏天下?”
“自从季氏上岛,岛主连平沧公都不信任了,”明公女叹道,“不止岛主性情大变,连平沧公近年也十分古怪,只四处寻找君灵使,其他事一概不顾,再这样下去,蓬莱基业迟早被季氏所窃。”
看来平沧公也受影响了。顾平林敛了笑意。
“岛主虽然不信任我们,但他待顾掌门你仍是没变,”明公女道,“顾掌门昔年能救岛主一次,何不再救他一次?”
顾平林道:“是救他,还是救你?”
“没有区别,”明公女冷静地道,“只要我们全部倒下,季氏掌控蓬莱,岛主也没必要活着了。”
顾平林起身踱到她面前:“公女已有主意,何必来问我?”
明公女嫣然一笑:“顾掌门的判断能令我安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她始终是季氏女……”
顾平林道:“也是岛主夫人。”
“此事太冒险。”
“你怕冒险?”
“我将你这句话当成夸奖了?”明公女慢慢贴近他。
顾平林低头看着她:“冒险是为了获得相应的价值,门派不是世家,掌门也许很快就会是前掌门,公女考虑清楚。”
“如今我自顾不暇,确实不该妄想,但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种人吗?”明公女笑着后退,作礼,“夜深,不敢多扰,告辞。”
.
顾平林不顾南珠盛情挽留,只住了两日便告辞离开,至始至终,季七娘也没有出来相见。
顾平林从附近灵心观调了三只上品灵鹤赶路,十日后便到达血月瘴谷。
血月瘴谷在修界算是半个禁地,地方不算大,里面的瘴气与毒虫潮却足以令修者们闻之变色。究其名字由来,是因为谷中有一种十分独特的瘴气,名为浴血瘴,一旦有人沾上,肌肤就会变成血色,其痛无比,待血色蔓延至全身,成为血人,便会浑身剧痛而死。每逢浴血瘴在月夜出现,月亮便会现出妖异的血色,也算修界一大奇观。
谷口有块大石头,刻着“此去剑王阁”几个红色大字,旁边另有两行小字:世上无难事,诚心客自来。
顾平林站在谷口处朝里望,但见:毒藤怪木漫遮天,前路茫茫入瘴烟。兽哭虫鸣声惨惨,应疑此去是黄泉。
雨剑三十三取出一个小盒子:“此乃阁中防瘴秘药,两位暂且用些吧。”
盒子里盛着白色粉末,顾平林没有拒绝,取了些撒在身上,蓝非雨也照做,三人这才走进瘴谷。
入谷瞬间,头顶明朗的日光瞬间变淡,蓝非雨忍不住抬头望,发现头顶那一轮日影竟然消失了,唯有光芒勉强穿过瘴气层,也变得惨淡了许多。他不由暗忖,这瘴谷果然与传说中一样,是有月无日的。
冷不防,旁边树干上喷出一股细细的绿气!
蓝非雨反应快,闭气闪开。
雨剑三十三道:“这种木气毒性不强,就算没有秘药,也不会死人。”
蓝非雨这才收起轻视之心,蹙眉道:“此地果然凶险,这秘药可能解浴血瘴毒?”
雨剑三十三道:“不能,但其实浴血瘴不是最凶险的,它速度慢,只要看出规律,躲避很容易,最凶险的是白头瘴和虫潮。”
蓝非雨便不再问。
因为剑王阁的缘故,这条路明显整修过,两旁树枝被砍去不少,顾平林顺着小径朝前走,一路穿行在各种瘴气之间,不少诡异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荆棘间挂着半腐烂的尸体,诸多怪象难以言尽,正是:瞬间花已败,弹指草枯荣。碧雾林间走,青烟石上生。凶鸮争腐肉,猛兽死藤荆。非正非魔地,居然享太平。
每半个时辰,雨剑三十三都会放出信香,看来剑王阁沿途都有据点。
走了半日,前方突然一亮。
一座山峰拔地而起,或者说“半座”更准确,此山好似被巨斧从中劈成两半,另外一半不知去向,剩下一半断面是整片嶙峋的山石,石色泛红。峰顶,一股白烟冲天而起,上空瘴气竟完全被这白烟驱散,午后日光照得山壁亮堂堂的。
没了阻碍视线的瘴气,顾平林能清晰地看见,那峭壁间,离地数十丈处,稀疏地生着几株松树,松枝旁逸斜出,枝叶间露出一角飞檐。
周围不见守卫,然而三人刚到崖下,便听上空有人恭声道:“贵客到来,请上剑王阁。”
雨剑三十三路上就一直在与阁中联系,顾平林也不意外:“是我们都去?”
“未有传召,任何人不得上剑王阁,”雨剑三十三摇头,指着蓝非雨道,“他入雾剑,我带他去雾剑阁。”
蓝非雨摘下幕篱,朝顾平林点点头,跟着雨剑三十三走了。
之前那个声音再没有出现,顾平林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指引,不由笑了声,直接御空而上。
离地十来丈,一道阻力当头压下!
顾平林不避不闪,散出剑意与之抗衡,迎难而上,楼阁近在眼前,头顶压力已重如山,体内剑意初现崩毁之象,一旦剑意崩毁,必是重伤无疑,顾平林仍面不改色,临近极限之时,突然挥掌凌空拍向峭壁!
巨响声中,无数碎石纷纷坠落。
石壁上的剑痕被毁去一道,剑阵破,压力解除,顾平林旋身落定在楼阁前,抬头望。
高大的楼阁依悬崖而建,大半嵌入岩石中,檐角高挑,檐下挂着两盏精美的宫灯,朱门大开,门上挂着块黑色牌匾,上书“剑王阁”三个大字,字迹规整稳重。
四下寂静,亦无人催促,顾平林看了那字半晌,这才举步走上台阶。
“哎,贵客一来便要拆我剑王阁啊。”一个声音响起。
声音含着笑,温和可亲,令人如沐春风。
顾平林却如受重击,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袖中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第164章 欲擒故纵
寂静。
四周静得仿佛可以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许久,里面的人都没再说话,方才那个声音仿佛只是错觉。
顾平林定了定神,踏进殿。
殿内有些空阔,梁上嵌着明珠,淡蓝色的珠光笼罩下来,大殿左右两边各有七根柱子,角落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石台,上面放着香炉,炉香缭绕,甚是清幽。
正对面高阶上,洁白纱幔低垂,幔后隐约有人影。
“意外了吗?”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顾平林呼吸一窒。
融融笑意里透着难以察觉的冷,的确是同样的声音,却又似乎有些不同,无形的压力似曾相识。
顾平林盯着白幔内的人影,开口:“你是谁?”
“剑王阁主人,阁主。”
“名字。”
“阁主便是阁主,”对面人道,“名字只是代号,随时可以更改,风剑十二明日也许就变成风剑十一,我可以说自己叫陈前,也可以叫步水寒,甚至叫顾平林,或者——”他停了停:“叫段轻名。”
饶是早有准备,听到这个名字,顾平林仍沉默了下:“既然如此,何不现身?”
“阁中一切都是有价钱的,见我很贵,”对面人慢悠悠地道,“何况,你确定想见我?”
熟悉的语调。顾平林收紧手指,目光锋利:“你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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