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说话的时候,竹十一只是听着,从来不会给出回应。
更遑论像今天这样的反驳。
竹十一僵硬了一瞬。
这些日子,他确是一直在跟赫连笙斗嘴。
赫连笙没有什么架子,就算有,也被他现在的样子掣肘住了。
久而久之,他居然习惯了,还把这个习惯带到了独孤澈面前。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独孤澈微笑着安抚了他。
“无妨。”他道。
他对于属下向来宽容,别说是有些人味儿,只要能完成任务,私下里接点别的活也不要紧。
他只是有些好奇。
“对了。”他道,“小笙如何了?”
“小殿下目前还在顾府。”竹十一道。
对于北殷来说,赫连笙是出嫁公主的孩子,在北殷没有爵位。
因此,所有北殷的人称呼他,都是殿下或者小殿下。
独孤澈挑了挑眉。
“我去看看。”他道。
“可能不方便。”竹十一道。
他顿了顿,“顾家次子似乎最近开始怀疑小殿下的身份了。”
这一回,独孤澈是真切地惊讶了一瞬。
“移魂之术,只有巫才知晓。”他道,“他一个梁楚人,怎会猜得到?”
“或许。”竹十一犹豫了一下,“他并未猜到是移魂之术。”
独孤澈怔了一怔。
*
……顾渊确实猜不到是移魂之术。
顾府内,赫连笙有些麻木地想。
但是这不妨碍他采用各种手段试探赫连笙。
他没有在外找一些左脸写着招摇、右脸写着撞骗的江湖道士,赫连笙猜想,这大约是因为赫连瑾盯他盯得紧,他怕暴露他还活着这件事。
在某些事情上,顾渊总是特别谨慎。
但是,除此之外,赫连笙几乎是被他十二时辰地带在了身边。
他做猫做得很熟练。
但是,这不代表他在顾渊面前,也能自然得和在其他人面前那样。
比如,他在顾亭月面前可以撒娇卖乖哄她开心,但是在顾渊面前撒娇,那是要他死。
尤其是……
顾渊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一想到这一点,赫连笙的身躯就僵硬了起来。
偏偏,顾渊从来没有真的在他面前表露过这一点,这又让赫连笙心怀了一点侥幸。
若是顾渊没有发现,那么他的种种担心,就是小题大做。
他就这样,跟顾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祈祷着,独孤澈能快点跟梁楚谈完,好把他带回北殷。
独孤澈来的那一天,赫连笙整个人——
不,是几乎整只猫都比平常明媚了几分。
消息传到顾府的那一天,赫连笙正陪着顾亭月在顾府的院子里玩耍。
小姑娘这会儿看,已经与普通的同龄人无异。
对于这一点,赫连笙还是很欣慰的。
毕竟当初,是他给小丫头特意找的大夫。
顾亭月也察觉到了他的开心,好奇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澄澈的眼眸。
“猫猫。”她轻声道,“今天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么?”
赫连笙用脑袋蹭了蹭她温软的手指,跳进了她的怀里。
对我来说是好事。
他想。
就是我快要解脱了。
“哎呀,你重死啦。”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伸出手把它抱在了膝盖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正朝着院内走过来的顾渊。
几乎是瞬间,小姑娘就察觉到了膝盖上小猫咪的僵硬。
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小猫咪,又抬头看了看顾渊,抱着它站起了身。
“哥哥。”她小声道。
“亭月乖。”顾渊对着她,总是很温和的,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今天有好好吃饭么?”
“吃了。”顾亭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道,“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问。”
她撅了撅嘴,“亭月已经不傻了。”
顾渊失笑。
“没有说亭月傻的意思。”他解释道,“下次不问了。”
顾亭月这才开心起来。
顾渊的目光落到了她手上的小猫咪身上。
对方背对着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阿笙’背对着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本来就不算大只,小小的一团,窝在小姑娘的怀里,背对着他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白毛团,看着又软又乖,还带着点委屈。
顾渊顿了顿,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他不是喜欢小动物的性子,但是自从知道,面前的这只小猫有可能是赫连笙的时候,他每次看对方,总觉得心底的柔软多到要溢出来。
他俯下了身。
“亭月。”他软声道,“哥哥可以跟猫猫玩一会儿么?”
顾亭月有些为难。
“今日天气好。”顾渊耐心地道,“我让阿福他们带你出去玩,给你买你喜欢的糖人好不好?”
不要答应他!
糖人有我可爱吗!
赫连笙在内心里疯狂地尖叫。
只可惜,顾亭月听不到他说话。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怀里僵得跟条死鱼一样的小猫咪,又为难地想了想自己心心念念的糖人,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怀里的小猫咪交到了顾渊手上。
“哥哥要替我照顾它呀。”她不放心地叮嘱。
“哥哥会的。”
顾渊从她怀里抱过赫连笙,微笑着看着她被阿福牵走。
然后,他垂了眼眸,摸了摸小猫的头。
对方冷漠地别开了脑袋。
他的手顿了顿。
少顷,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带着它去了凉亭,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给他放了点吃的。
赫连笙没吃午饭,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了。
他没跟顾渊客气,埋头吃了起来。
等到他吃完,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他才知道,顾渊今日是要干什么。
桌上摆着酒,还有他之前最喜欢吃的小菜,最旁边,是一碗卧了一个荷包蛋的面。
今日,若是他活着,本该是他二十一岁的生辰。
*
暮色西沉,周围静谧得只有蝉鸣之声,又到了炎热的夏季。
赫连笙蹲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顾渊。
饭菜和酒都摆在他面前,在某个瞬间,他都以为顾渊要直接对着它开始祭拜。
但是顾渊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他只是静默地坐着,看着面前的饭菜,过了很久都没有动。
就在赫连笙以为,顾渊今天晚上,就要在这里枯坐一晚上的时候,他听到对方开了口。
“那个时候在南羌河,本来是想好了,要给你补过生辰的。”他轻声道。
赫连笙二十岁的生辰在毓王府的软禁中度过,没人记得。
或许有人记得,也没人敢在皇帝面前提。
就连赫连笙自己都忘了。
那个时候,顾渊刚刚认清自己的心意,无意中发觉了这件事情,懊悔不已。
为此,他专门抽出了一天,笨拙地询问了旁人,要如何准备生辰礼。
赫连笙金尊玉贵,什么都不缺。
他想来想去,给他带了一袋子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准备回去的时候带给赫连笙,然后,再给他好好补过一个生辰。
“那一日……”他闭了闭眼,声音嘶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等我。”
如果他知道赫连笙是在冷宫里,等着见他最后一面,那么他一定不会放赫连笙一个人在冷宫。
……不。
他根本不会让那一面变成最后一面。
赫连笙看着他攥着酒杯的、有些发白的骨节,还有他苍白得像一张纸的脸,沉默地窝在石凳上,一动不动。
他起初以为,顾渊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后来他发现,或许不是。
顾渊只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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