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事问道她有什么别的手艺时,查娜想了想,把自己从前在自己部落时,和丈夫一起做毛毡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她会擀毛毡,管事的脸上笑意更甚,连忙追问了几句。
“可会给毛毡染色?”管事问道。
“如果人家有要求,我们也会给羊毛染了色再擀。只是染料金贵,有时一年也碰不上一回。”查娜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甚好!甚好!”管事捋着山羊胡子,一脸欣喜地叹道。
“你可愿意和我走一遭?若是入了殿下的眼,说不定还能做个管事,到时候可不止这一点银钱了。”管事站起身,看向查娜。
查娜也没想到自己和丈夫学的擀毛毡的手艺还能再派上用场,连忙点头。
等管事和里间的人说了两句话后,她就跟着对方到了城外的羊毛作坊。
一见到面前的作坊,查娜就被它的气势给惊讶到了。
作坊外面被四四方方的水泥墙给围住。墙壁上刷了石灰水,还画了画,看起来又干净又美观。
因为在作坊里做工的基本都是妇女,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宋青远还特意派了好几名护院守在门口。
查娜何时见过这样气派的作坊,一脸惊讶地跟着管事进了大门。
谁知道里面的景象更是让她目瞪口呆。
作坊里面因为每天都有小娘子们轮着打扫,也十分干净整洁。
一进门的院子里,一边是晾晒羊毛的,而另一边则是十几个穿着同样衣着的娘子。她们坐在凳子上,围着一大盆干净羊毛,有说有笑地梳毛捻线。
查娜印象里的作坊,不是又小又挤,就是有无数工匠在管事的催撵下低着头干活,何曾见过这样明亮、充满生气的模样。
她像脚底踩了云彩一般,飘飘忽忽地就跟着管事进了里面的院子。
里间,是宋青远正和几个娘子在商讨如何给羊毛染色的事情。
坊里的小娘子们都没做过染布的活计,只知道几个基础的,如靛蓝、棕褐色,这几种颜色的染色办法。
但再多的,她们也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经验了。
正当他们几人陷入一筹莫展的苦恼中时,管事带着查娜进来了。
原本查娜想着要见到传闻中的燕暔渢云三殿下还有些紧张。
毕竟对方不仅身份尊贵,还做了那么多事让百姓敬重,自己这样一个粗鄙小民怎么能与对方有接触呢?
但宋青远如沐春风般和善的态度,成功地安抚到了查娜无措的情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一股脑地就把自己知道的几个染色的办法都说了出来。
在查娜的讲解中,宋青远才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误区。
现在给布料染色的都是天然的染剂。除了植物汁液,就是矿物染料。
这些东西颜色本就有限,因此,大部分颜色都是通过媒染染色的方法来上色的。
媒染剂通俗点来说,就是某种能让染剂中不亲和布料的色素在布料上染色的物质。例如明矾、铁、醋、石灰水等,都是常见的媒染剂。
不仅如此,媒染剂的不同也会改变成品的颜色。例如苏木在用铁媒染剂染色时,布料的颜色便是澄红色,但铜媒染剂却可以得到绛紫色等等。
有了查娜的启发,宋青远很快就回想起几种常见的染剂来。
许多用媒染剂才能上色的植物在古书上都有记载。
这么一思索,宋青远才发现能做染剂的植物是真的不少。就连看似洁净如玉的米白色的槐花,也能和不同媒染剂的作用下,染出艳黄、草黄、灰绿等各式各样的颜色。
他把查娜说的染剂连同自己想到的原料都一并写在了纸上,让旁边的小娘子们交到负责采买的管事手里。
屋内现在只剩下了他、老管事、和面露不安的查娜三人。
宋青远想了想,温声开口道:“你可是之前做过染布的行当?”
查娜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地把自己和丈夫之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宋青远见她紧张,起身叫人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说话。
“既是你们祖传的手艺,现如今被我拿去用在了作坊里,怕是有些不妥。”宋青远思忖道。
“没有!没有不妥!我们夫妻二人也不打算靠给人擀毛毡为生了,殿下但用便是。”查娜手里还捧着茶盏,赶紧站起来,推辞道。
她虽然紧张,但脑子却没有犯糊涂。他们家的那点手艺都是听长辈言传,并自己摸索出来的。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技术。
况且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开设这么大、这么齐全的作坊,若是坚持自己做生意,根本比不过宋青远这里生产出的各种毛毡、毛毯。
光看前院摆着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纺织、捻线的器具,就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拥有的,更别提刚刚宋青远提出的各种她听都没听过的染剂了。
再想想自己家中那几样简陋的工具。这样大的差距下,他们拿什么和殿下的作坊比。
倒不如借着自己比常人丰富的经验,在殿下的作坊里好好做事,说不定还能做个管事,将来也算吃穿不愁了。
想到这里,查娜更是坚定了自己要留在作坊中的念头。
她向宋青远自荐道:“我对染色、织毛毡都算熟悉,不知殿下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做工?”
宋青远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正当查娜以为自己没通过宋青远的考量而有些失落的时候,就听见对方开口道:“不如这样,由我出钱,与你们合资办一个染布的作坊。到时候这里的羊毛也送去你们那里染,你和你丈夫一同管理染坊,等到年末再与我分红。”
查娜一脸震惊地抬头,想看看殿下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却只看到了一脸认真的宋青远。
宋青远刚刚的话并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确确实实是经过了他的一番考量的。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查娜给他分享了自己家传的染色方法。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方法,但要没有她这番话的提醒,宋青远根本想不到媒染剂的存在。说不定直到今天过去,他还在为了染色的事情苦恼。
其二便是因为这染色的生意并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在市面上也不常见。
若是只用来给自己作坊里制作毛毡的羊毛染色,未免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不如干脆开个专门的作坊,反而会更赚钱。因此,宋青远才有了刚刚的提议。
他看向查娜,等待对方的回答。
但显然,查娜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掉到自己头上的馅儿饼给砸懵神了,旁边的管事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即使已经清楚了宋青远的意思,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查娜手足无措地开口:“我和我男人,都是普通的人家,管理一整个作坊……实在是没经验,这……”
她说得结结巴巴的,若是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出几分颤音来。
宋青远笑了笑,安抚道:“你暂且放心,遇上不会处理的事,都有人教你们呢。”
他冲一旁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连忙站起来附和道:“是啊,到时候我就在你们身边帮持着呢。再说,哪有谁生下来就会管事的,不都是一点一点慢慢琢磨?”
在宋青远和管事的连番劝说下,查娜终于镇定了下来,吞了吞口水,怯怯问道:“那我能不能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宋青远笑了笑,“若是确定了,就和你丈夫一起过来找桑管事便是。”
宋青远指了指旁边的老人,对方连连点头,“我就在这附近住着,你来寻我便是。”
……
查娜带着这从天而降的喜事,赶紧跑回到家中。
家里只有爷娘和两个孩子,莫拓还没有回来,查娜就赶紧和两个老人说了此事。
最开始,两个老人还有些怀疑,直到儿媳妇拿出作坊里特有的腰牌后,二老才不得不相信,这样的好事居然真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殿下仁慈啊!”老人家热泪盈眶地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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