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立在一旁不敢吱声,心道这递折子的人估计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折子递上来的时候,对方八成是没听说六皇子犯的事儿。
没想到折子被压了这么多日,今日皇帝才看到,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陛下,宴王殿下求见。”有内侍来报。
皇帝闻言面色一缓,“快让宴王进来。”
内侍当即出去通传,不多时于景渡便进了御书房。
他今日穿了一袭靛蓝色的武服,整个人立在殿中显得挺拔又英武,皇帝一看他这副模样,心底的阴霾当即一扫而空,从书案前起身走了出来。
“你呀,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朕。”皇帝走到他身边,抬手在他手臂上亲昵地拍了拍。
“儿臣怕扰了父皇批折子。”于景渡道。
“折子是永远批不完的。”皇帝提到折子,想起方才的事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说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儿臣难得回京,想多出去看看,就到处走了走。”于景渡一五一十地道:“头几日去过平安坊,国子学,还去茶坊听过话本,也去江月斋吃过酒……”
于景渡身边一直跟着暗卫,再加上他自己侦察能力强,所以皇帝的人何时盯着他,他都很清楚。既然如此,皇帝开口问起时,他自然不会有半点隐瞒。
果然,皇帝听他这么说,眼底便染上了几分笑意。
“怎么还去国子学了?那地方有你的旧识?”皇帝问他。
“儿臣幼时读书少,早早便去了军中,这些年也鲜少有时间读书,是以一直很羡慕这些读书人。”于景渡道:“那日儿臣还特意去拜访了季先生,只不过儿臣是个粗人,与先生没什么可聊的。”
他说到此处,眼底适时闪过一丝不自在,像是在自卑,又像是在委屈。
皇帝见状心中一动,问道:“我儿若是喜欢,便多去结交些文人。”
“儿臣不懂舞文弄墨的事情,偶尔去看看便罢,结交还是算了。”于景渡道。
“季修年虽是文人,却没有什么酸腐之气,他教出来的学生,也多半都随了他的性情,你与他们结交,不必觉得拘束。”皇帝耐心朝他道:“再说了,你是我朝的英雄,他们见了你也只会钦佩,怎会介意你是不是粗人?”
皇帝说着温和一笑,又道:“再说,我儿可不是粗人。”
“是,儿臣记住了。”于景渡忙垂首行了个礼。
皇帝很喜欢于景渡面对他时的态度,他这个儿子留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因此面对他时总带着点疏离和拘谨。再加上于景渡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很少会在他面前示弱。
而正因如此,对方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小情绪,落在皇帝眼中便显得难能可贵。
和他那帮整天张着嘴讨食的儿子相比,于景渡在疏离冷淡中透出的那点零星的委屈和怨怼,反倒戳中了皇帝心里最软的那处。
因着这一点柔软,他便忍不住想给这个儿子多一点纵容和关心。
“哎,你那几个兄弟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皇帝叹了口气。
于景渡闻言没有做声,既不询问,也不好奇。
“你六弟的事情,听说了吧?”皇帝主动道。
“儿臣听大理寺少卿江继岩说过几句,他与儿臣是旧识。”于景渡道。
他这么不遮不掩,皇帝听了后,眼底的试探便散了大半。
“你六弟为了替尤承骏遮掩,竟糊涂到让他的人去干毁尸灭迹的事情,还落下把柄。”皇帝恨铁不成钢地道:“朕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于景渡心中觉得讽刺,他这位好父皇生气竟不是因为闹出了人命,而是嫌六皇子事情做得不够干净。他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反倒顺着对方的话违心道:“六弟性子单纯,一时想岔了才会这么做,再说死了的不过是个小倌儿。”
“嗯。”皇帝想了想,又道:“你说的倒是在理,他性子单纯,脑子也不灵光,的确该好好教导,免得将来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于景渡垂首应是,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也不知是于景渡的话启发了皇帝,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原本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次日皇帝便改了口……
“一开始陛下说的是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周丰朝容灼八卦道:“你想啊,那闭门思过又不是关在屋里不让出来,说起来是惩罚,实际上不就是不痛不痒地走个过场吗?”
容灼忙点头,问他:“所以最后怎么罚的?”
“后来不知道陛下怎么就改了口,说让六殿下去京郊的农场里种地。”周丰说着忍不住笑道:“而且这回不是走个过场,据说陛下亲自派了人盯着,要求六殿下每日要和庄子里的人一起下地干活!”
他说着忍不住偷笑出声,容灼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子殿下不是最疼他了吗?没替他求情?”容灼问道。
“嗨,这事儿说起来就有意思了。”周丰道:“原本陛下说的是罚他去十日,皇后娘娘一听说六殿下要去农场干活,心疼得晚饭都没吃。太子殿下一听说此事,心疼皇后娘娘啊,只能去找陛下求情。”
他这么一求情,气得皇帝直接发了话,让六殿下待到开春再回宫。
容灼虽然和六皇子没仇,但是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可惜他此时并不知道当日害他被月季花刺扎成刺猬的人就是六皇子。
若是知道,今日他怎么也得去江月斋吃顿酒庆祝庆祝。
“明日国子学休息,容小公子要不要来我府上坐坐?”周丰朝容灼道。
“明日我已经约了人去骑马,好几日之前就说好了的。”容灼道。
周丰闻言有些失望。
他如今是有任务在身的,宴王殿下让他盯着点容小公子,别让对方和那帮纨绔瞎混。
容灼说要去骑马,不用想也知道是跟那帮纨绔一起。
“你们骑马,能不能带着我?”周丰索性问道。
“行啊,多一个人也不多。”容灼道:“不过你会吗?”
“会。”周丰忙道。
容灼见他身形并不文弱,想来也是练过骑射的,便没多想。
次日一早,段峥便来了容府。
容灼今日起得晚,起来后磨磨蹭蹭收拾好都快晌午了。
“早知道我今日就不来这么早了。”段峥抱怨道。
“表哥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如今日日去国子学,都睡不了懒觉。”容灼苦着脸道。
每次想到此处,他都要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几句那个朝国子学提意见的人。
他好端端的快乐日子,都让那个多管闲事的人给毁了。
两人乘段府的马车去了马场,周丰早已等在了那里。
宋明安那帮纨绔也到了,不过他们和周丰话不投机,所以便将周丰冷落在了一旁。
“小灼,你先去挑马,好的几匹都给你留着呢。”宋明安道。
容灼闻言忙朝他道了谢,拉着周丰去挑马。
上回他跟着于景渡骑的是一匹高头大马,这次他自己骑,没那么大的勇气,所以很保守得选了匹个头中等的马。
众人一开始还不放心容灼,毕竟他那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骑马的。
直到容灼上了马,稳稳当当在马场遛了一圈,他们才放下心来。
他们放心倒不是因为容灼马骑得好,相反,他这架势一看就是新手。
可容灼并不托大,上回跟着于景渡他心里有底才那么疯,这次没人护着,他瞬间就老实了,骑着马的速度跟散步差不多,丝毫不敢胡来。
若是于景渡看到他这副样子,估计要忍不住笑他了。
那日在他的马上疯成那样的小纨绔,私底下竟然会怂成这样。
容灼稳稳当当骑了好几圈,平平安安,无惊无险。
可谁也没想到,意外会发生在他下了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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